小心,不要讓土耳其倒向俄羅斯

趙君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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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俄羅斯將移防到俄烏邊境的數萬大軍撤回軍營前,烏克蘭東部和台海情勢在短時間內成為英文主流媒體和政經菁英關注的兩大焦點。這也是繼緬甸和伊朗之後,拜登政府面臨又一波心懷不軌獨裁者的挑戰。

圖片來源:美聯社/達志影像

在烏克蘭危機暫時解除前,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於4月11日前往伊斯坦堡和土耳其總統艾爾段會面,尋求其支持成為本次危機中的亮點。事實上,在2014年遭俄羅斯併吞的克里米亞,從13世紀開始,是由同屬土語系的韃靼人所居,直到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慘遭史達林強迫驅逐為止。

俄烏衝突,更顯土耳其角色

在烏克蘭於1991年獲得獨立後,有大約25萬韃靼人回到了克里米亞,占有當地人口的12%,一直到2014年不幸再度被驅逐到烏克蘭的其他地區。之後土耳其為了證明自己心繫這群土語系人群的命運,和烏克蘭簽約要建造五百棟房屋給韃靼難民棲身。也就是說,除了黑海的共同戰略利益外,韃靼人問題也讓土烏兩國走的更近。在俄羅斯隨時還有可能再於俄烏邊界發動挑釁的當下,力保土耳其不從西方倒向俄國也應該是美國外交政策的重點。

事實上,和中俄兩國的獨裁者因為內政都各自潛藏重大危機,只好對主要競爭對手—美國擺出強硬姿態相比。對一樣在國內面臨政治和經濟雙重考驗的艾爾段總統來說,倒是有利用國際政治局勢動盪尋求在美俄間左右逢源的良機。

畢竟和中俄兩國不同,土耳其其實是美國的北約盟邦,但因為地緣政治又和俄羅斯有長期複雜的愛恨情仇,加上艾爾段高明的外交手腕在分段性放出美籍沙裔記者卡紹吉在伊斯坦堡沙國領事館遇害的錄音讓美、沙兩國灰頭土臉已經展露無疑。換個角度看,這也是美國趁機修補川普時期一度關係緊張的美土關係之良機,並防止艾爾段因為靠向俄羅斯而在國內更肆無忌憚地強化其個人威權。

也很可能因為艾爾段目前仍期望從美國身上換取利益,在拜登政府首次對一百多年前鄂圖曼帝國對亞美尼亞人的迫害正式定位為「種族屠殺」後,艾爾段只是以長篇公開演說反駁美國、感嘆美土關係處於空前低點,而沒有採取實際的報復行為。其如此選擇應該是著眼於六月北約領袖峰會後,他和拜登會進行單獨會面,協商兩國關係的重大議題。

土耳其的政經局勢險峻

目前艾爾段在國內面臨的經濟情勢依然處於不穩定狀態,到2020年11月為止的的18月間,該國貨幣里拉兌美元的匯率已經下跌了37%。艾爾段更在三月第三度換掉被他認為保衛匯率調升利率過頭的央行總裁。若按照現在大幅貶值的匯率計算,土國的人均所得自2018年以來已經萎縮了1/3。引起更大爭議的是,土耳其央行為了試著拉抬匯率在過去兩年已經耗損了高達1650億美元的外匯,也讓高盛估計其真實的外匯存底現在是驚人的負600億美元。

這種國內經濟持續下滑、政治上也高壓不斷的窘境也已經反映在民意上。土耳其雖然在艾爾段的長期鐵腕執政下各種政治自由和民權一直受到侵害,緩緩地滑向威權,但還是保有一定競爭性的選舉,所以已經二十多年未曾執政的老牌政黨共和人民黨(CHP)已先後奪下了伊斯坦堡和首都安卡拉的市長職位。

在這樣的背景下,美國應該利用艾爾段權力基礎較弱的時機透過給予經濟援助、重新考慮是否因為土耳其採用俄羅斯的S-400防空飛彈而禁售F-35戰機的決定?或是至少撤銷其他較輕的制裁措施,如對土耳其武器採購機構的制裁或是再度允許採購土製的武器。

除了俄製防空飛彈問題成為美土關係緊張的來源外,雙方因為美國支持庫德族的敘利亞民主力量(SDF)對抗阿薩德政權,但該組織卻被土耳其認為是由庫德工人黨(PKK)的敘利亞分支—人民保衛部隊(YPG)所控制也有爭議。因為後兩者被美土雙方都認定是恐怖主義組織。

2016以後,土耳其漸與俄羅斯親善

另外土耳其在2016年發生的流產政變從兩方面使美土關係蒙上了陰影:(1)艾爾段堅信政變是隱居在美國的居倫運動創始人土耳其教士居倫所指使,所以強烈要求美國引渡居倫。一位和艾爾段關係密切的土國商人還曾以53萬美元的代價,委託川普的第一任國家安全顧問福林將軍還在民間時開設的政治顧問公司遊說歐巴馬政府遣返居倫,但美國政府始終認為證據不足拒絕土耳其的請求;(2)艾爾段政府於未遂政變後大肆搜捕可能的各階層共謀者,結果逮捕了土裔美籍的牧師Andrew Bruson。還曾和美國提議若引渡居倫回國便可釋放Bruson。最後在美國祭出對土國官員的制裁,並威脅要進行金融制裁的情況下,土耳其將Bruson判刑後馬上釋放回美國。

反觀土耳其和俄國雖然在地緣政治上的利益長期以來都是相衝突的狀態,但普丁和艾爾段在各項衝突議題上都找到了妥協之道。最新的例子是去年亞美尼亞和亞塞拜然兩國的爭議領土Nagorno—Karabakh爆發的戰爭,土國力挺同為回教國家的亞塞拜然並成功壓迫亞美尼亞簽訂和平協定讓出領土。普丁讓出調停者的角色變身為監督和平協議落實的維和部隊。此舉不但把面子讓給了艾爾段,亞美尼亞還承諾讓土耳其開通一條經過該國最後到亞塞拜然首都巴庫的運輸線路,在此接上中共的一帶一路項目。相形之下,西方國家在這場戰爭中一無所獲。

根據《經濟學人》雜誌的看法,俄國選擇和土耳其合作解決這場鬧了30年的後冷戰初期爆發的領土衝突並極小化西方國家的影響力也不是第一次。在蘇聯的布爾什維克革命和鄂圖曼帝國崩潰後,凱末爾曾短暫的把列寧當作對抗帝國主義西方的盟友,蘇聯則把土耳其當成世界舞台上爭霸的同謀:蘇聯提供土耳其武器對抗希臘和英國;土國讓布爾什維克黨人控制亞塞拜然的油田和統治南高加索的領土。凱末爾和列寧在1921年簽訂的協議確定了土耳其在東北和俄羅斯的領土邊界並限制土國在南高加索的勢力。這協議的內容到今天仍有效。

除此之外,俄土在敘利亞的利益一樣對立。土耳其是希望推翻阿賽德政權而俄羅斯是希望維持阿賽德在位。雙方關係在2015年土耳其擊落一架從敘利亞飛來進入該國領空的俄羅斯戰鬥機後一度陷入低潮,俄羅斯對土國商品祭出制裁、禁止俄國觀光客赴土、限制和執政黨關係密切的土耳其營造商在俄羅斯的業務、宣布兩國間的包機非法還在敘利亞北部轟炸土耳其軍隊。

但在土耳其於2016年發生未遂政變後普丁迅速致電艾爾段表示慰問。隨後艾爾段赴俄訪問,雙方簽定天然氣輸送管協議並恢復俄國在土國南部建造核電廠。兩個擊落俄羅斯戰機的飛行員後來因為被控參與政變而入獄。由2016年至今艾爾段成為和普丁會面最多的政治領袖。雙方在敘利亞也從敵人變成夥伴。現在艾爾段身邊有一群被稱為是「歐亞大陸主義者」的謀士,他們傾向於和中、俄合作,敵視歐洲和北約。

冷戰時代,土耳其是美國長期盟友

事實上,在美蘇冷戰剛開始的初期,蘇聯試圖在希臘搧動共黨叛亂、在伊朗扶植代理人,還施壓土耳其歸還東部Kars區域的領土給蘇聯並要求「共同防禦」博斯普魯斯和達達尼爾海峽。這些動作激起了土耳其的危機感而讓它倒向西方陣營。之後除了因為土耳其在1974年入侵塞浦路斯造成美國被迫施加制裁、實施武器禁運達四年,土耳其為了反制也關閉美國在土國境內的多數國防和情報設施外。一直要到2003年艾爾段上台開始在中東擴張後,一向穩固的美土關係才再度開始面臨考驗。

從以上的綜述可知,在美國需要更多盟友以應對俄羅斯本身對美威脅還有在俄烏邊境的可能挑釁時,趁機將土耳其從親俄的軌道上拉回並非不可能。但在弱肉強食的國際政治叢林法則中,在這個敏感時機,可能需要暫時在拜登政府最擅於標榜的推廣民主人權價值上被迫妥協,而基於土耳其是美國長期軍事盟友的戰略價值和利用擴大經濟合作協助土國擺脫經濟危機為誘餌來和艾爾段在北約單獨會面時進行談判。

在中、俄、伊已看似要形成一個新邪惡軸心、挑戰美國的今日,若再讓土耳其被普丁以各種手段拉近該陣營,將是拜登政府對緬甸軍政府殘酷鎮壓無能為力、準備對伊朗先撤除部分制裁、倉卒決定自阿富汗全面撤軍後的又一外交失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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