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摘】《權貴與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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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〇八年

雷曼倒閉

二〇〇八年九月中旬雷曼兄弟(Lehman Brothers)倒閉、慘劇降臨以前,這場金融危機就像烏雲密布,感覺不祥,卻不明顯。信貸市場緊縮,金融體系嘎吱作響,信心緩慢蒸發。這對總編而言實在是兩難,言過其實恐怕會引來責難,說我們在助長投機,最終導致恐慌,低調處理卻也會被當成未善盡職守,沒有好好報導我們這一行兩個世代以來最重大的新聞。

銀行界、政界與技術官僚等權力要角不斷堅稱危機可控,尤其在危機震央的英國與美國更是如此。從我造訪歐洲大陸、俄羅斯與中國的經驗來看,多國認為金融危機屬於英美問題,覺得自己相對受到屏障保護。這固然是誤判,但程度比不上我不時在倫敦與紐約所見到的自欺欺人。

一月九日,週三

感謝奧斯本讓我有機會和大衛.卡麥隆(David Cameron)及莎曼珊.卡麥隆(Samantha Cameron)夫婦一家共進晚餐。前往他們位於西倫敦的家途中,喬治傳來訊息,稱這位女王陛下反對黨黨魁期待與我及維多莉亞相會,但僅止於「認識認識」的場合,不談國內政治。

若「大衛」覺得邀請記者到家裡作客會很不自在,何必邀請呢?頭十五分鐘大家試圖閒聊,我不時嘟著嘴。外燴食物疑似是火雞,並不美味。最終聊到歐巴馬從默默無聞到崛起的過程,看來還是可以聊政治,只要是美國政治即可。我向卡麥隆提到大金主告訴我打算挺歐巴馬時,他的耳朵豎了起來。

歐巴馬在愛荷華州黨團初選勝出,能否繼續乘勝追擊?贏得了希拉蕊.柯林頓嗎?美國人準備好讓黑人當總統了嗎?

我認為歐巴馬有勝算,他具有領袖魅力(二〇〇四年在波士頓召開的全美民主黨大會,歐巴馬發表那場職涯關鍵演說,呼籲放下兩黨對立,當時我人在現場)。從愛荷華的黨團初選可以看出,歐巴馬各方面都比希拉蕊更有組織。希拉蕊的競選團隊幹部多數時候既自大又吹牛,洋洋得意。究竟老公比爾(這隻趴在門廊上的大狗)有什麼作用,實在難以參透。希拉蕊的競選口號說穿了不過就是「輪到我上陣了」。

卡麥隆這位政客聽得入神,要他討論政策似乎興趣缺缺,卻拚命想知道如何打贏選戰。

二月十九日,週二

高調寫了一份投書給《衛報》總編輯,埋怨上次波莉.湯恩比(Polly Toynbee)在專欄上稱我們那則不在籍外國人士避稅 報導是挑惹爭端、虛假不實、沒有引據、未經查證且不足為信。瑪裘莉傳來一張字跡潦草的紙條,質問我為什麼要上鉤。

這是我這輩子最後一次向其他報社總編投書。相較之下,我從資深投書編輯希瑟.大衛森(Heather Davidson)那邊發現,別人給《金融時報》編輯的投書多半有趣多了。

二月二十八日,週四

荷西.曼努爾.巴洛索(José Manuel Barroso)向老朋友般招呼我(其實我們不算認識,但顯然我的名字在歐元圈有一定知名度)。這位葡萄牙籍歐盟執委會主席身材矮壯,蓬鬆的黑髮摻有幾絲灰,西裝剪裁完美,搭配藍襯衫及領帶,比起前任主席雅克.德洛(Jacques Delors)脾氣好多了,德洛那位患坐骨神經痛的哲人王凡是覺得提問人無知或無禮時,可是會大發雷霆,有一次對我揮舞拐杖,連珠炮似地用法文飆罵我。相較之下,英語流利的巴洛索和藹許多,儘管英語帶著濃厚葡萄牙腔調。

這次來布魯塞爾要提兩個問題:若這場金融危機的主因是管制失當,接下來立法機關有何打算?其次,情況會變得多糟糕?巴洛索一面怪罪銀行在市面上兜售與債有關的複雜商品,尤其是不動產抵押證券,一面怪罪風險模型運用欠佳,也就是在怪信評機構。他告訴我:「不能什麼事都靠數學模型。」但他也很清楚資本自由流動有其好處,故對於實施新管制措施態度十分謹慎。「我們企圖避免管制,但不排除祭出管制。」

至於情況會變得多糟糕則很難說,有傳言稱西班牙已向歐洲央行求援,歐洲經濟動能也正在趨緩。但巴洛索等人似乎認為歐元能夠提供保障,讓歐洲免於陷入金融混亂,可以和美國「脫鉤」。

二〇〇〇年到二〇〇一年網路泡沫化後,我也一度向所羅門美邦公司(Salomon Smith Barney)的國際諮詢委員會提出這種「脫鉤」論點,當時諮委會的主席是曾任美國財政部長的鮑布.魯賓(Bob Rubin)。簡報結束後,魯賓向我道謝,接著說:「我覺得你百分之百說錯。」隨即停頓一下,說:「不好意思,萊奧納,這樣說實在太沒禮貌:是百分之九十九說錯才對。」

三月五日至七日

羅伯特.迪倫施耐德(Robert Dilenschneider)是個年過六旬、頭髮灰白的公關人,體型過重宛如一頭大熊,辦公室位於曼哈頓中城區,緊鄰大都會人壽大樓。羅伯特是我的大粉絲,總是用第三人稱對我說話,像是:「巴伯應該這麼做,巴伯應該那樣做。」瑪裘莉說她不信任鮑布, 要我與他保持距離。但他是很寶貴的市場消息來源,也能替我們注意本報紐約分局主任芙里蘭的一舉一動。今天鮑布捎來的消息可以用噴發二字形容。

貝爾斯登「要出售了」,凱恩「輸了一大筆錢」,讓操盤人很不滿。摩根士丹利的約翰.麥克(John Mack)陷入麻煩,花旗集團的韋克蘭.潘迪(Vikram Pandit)則是苦苦掙扎。美國銀行業將有一波整合潮。這真是不可多得的資訊,但要如何寫成新聞,又不會被指控說是在助長恐慌?

首站來到雷曼兄弟會見富爾德,這隻華爾街猩猩身穿漿白襯衫,沒穿西裝外套,雙眼瞪大地看著我。(我大膽問他收支平衡狀況、不動產抵押證券與其他像是對沖基金等「交易對手」對其銀行的曝險程度。)

富爾德指著我的臉說:「我手上有一千億美元擔保可以動用,對沖基金如同狗一般任憑我們鞭策使喚。」

今年富爾德在達沃斯一間疑似用鼬毛裝飾牆面的旅館和我共進午餐時,曾允諾要「了結一些投資」。大意是說:我會更有責任一點。雷曼兄弟賭不動產價格會持續攀升,故不斷重押不動產投資,後來又涉入更大、風險更高的不動產相關交易遊戲。這就是新版本的冤大頭理論,即不論證券是否價值高估,人們可以靠買進賣出來賺錢,賭的就是會有更大的冤大頭願意以更高價格購入。富爾德不是冤大頭,只是變得貪婪,如今想靠聯準會降低利率來助自己一臂之力。他說:「聯準會實在是後知後覺。」

離去前我問富爾德如何看待公司預計會在第二季出現虧損,自己卻又能坐領超過一億美元高薪這件事。他對我破口大罵。從此就吃閉門羹。

隔天早上與焦頭爛額的摩根士丹利執行長麥克共進早餐。不出我所料,他證實情況遠比大家說的還要糟糕。麥克用老家北卡羅萊納悅耳腔調說,去年夏天信貸成長到達顛峰宛如「高潮」,如今則是高潮後的低潮。他稱:「現在是十家長期資本管理公司(LTCM)的程度。」聽起來很不祥,長期資本管理公司是一家在康州格林威治從事高槓桿的對沖基金,正好在十年前被華爾街銀行紓困。

曾任高盛高階主管的美林證券執行長約翰.塞恩(John Thain)證實金融市場狀況令人不安。我與塞恩相識十年,他在擔任現職以前是紐約證交所執行長。陪同他的是新上任公關主任瑪格麗特.塔特懷勒(Margaret Tutwiler),出身阿拉巴馬州,曾任美國財政部長及國務卿詹姆士貝克三世的資深助理。塔特懷勒早餐專門吃記者,午餐和晚餐也是。瘦小結實的塞恩,精力旺盛到讓人不安,聘用她當公關是個聰明決定。塞恩認為目前危機是「信心危機」,不是「流動性危機」,聯準會的貨幣政策於事無補,至於鮑爾森(他在高盛時期的前老闆)主政下的美國財政部則不夠積極。塞恩說:「現在局面就是傳輸系統不靈。」

高盛的貝蘭克梵則是盼望有好結局,但也會為最糟糕情況做打算。他在布魯克林長大,老爸是郵局雇員,住的是社會住宅,上的是放牛學校,憑藉聰明才智讀到哈佛法學院,畢業後一度從事稀有金屬交易。每次提到人生態度總是語帶諷刺,拐彎抹角,時常以古諷今。他很愛提醒同事:殷鑑不遠矣。

今天他用《聖經》說明目前金融市場狀況。「現在就像是大洪水來臨前的三天大雨,狀況很糟,但還可能更糟。」未明言的是,沒有人能夠在第三天猜得到第四十天會發生什麼事,大家都關注當下的大雨,結果又過了三十七天,挪亞將發現全世界面目全非。

高盛的做法與雷曼兄弟不同,反而積極從事空頭與多頭避險。結果我漏了這條新聞,只看到樹,沒看到林。投資客與操盤人不再相信主要銀行資產負債表上的資產價值。銀行在沒有坦白吐實之前,買賣不會如常進行。這個問題又因過度借貸變得更加複雜,也就是槓桿。

三月十四日,週五

貝爾斯登玩完了,聯準會紐約分行出手介入,挹注二百五十億美元貸款,很快貝爾斯登就會變成摩根大通的囊中物。貝爾斯登從一九二九年股市大崩盤以來,每次金融危機都安然過關。大家都知道這家公司狀況不好,但得知倒閉時仍然不免吃驚。本報經濟專欄主評論人加普如此刻劃這歷史性一刻:「美國版北岩銀行事件正在上演。」

三月十六日,週日                                                

可喜可賀,有大人物上鉤參與這場金融危機的辯論。前聯準會主席葛林斯潘認為當初建置風險模擬有欠周延,對此他有些難辭其咎。他估計這次將會是二戰以來最痛苦的一次金融危機,房地產價格會跌,流動性會加速。不過葛林斯潘將這筆帳算在人性頭上,而不是聯準會的低廉貨幣政策。所謂人性,凱恩斯稱之為「動物本能」,其實就是貪婪。文末,葛林斯潘提出嚴肅預測:「這種亢奮期若如我強烈所認為,來了就難以抑制的話,則要等到這場投機狂熱自行散去,亢奮才會消退。」

三月十七日至二十三日

蘇聯垮台後第一次造訪莫斯科,帶著沒去過俄羅斯的維多莉亞作伴,讓她擔任共同大使。首站是離莫斯科車程三小時的俄羅斯中世紀舊都弗拉迪米爾。導遊說她比較喜歡生活在共產主義年代。我問她為什麼?

導遊:「跟你說個笑話。」

巴伯:「請說。」

導遊:「有個寡頭走進店裡要買船。」

巴伯(興趣盎然貌)

導遊:「店家說不賣船,只賣車。像是伏爾加。

寡頭答:我不需要河,只是要買船。」

隔天早上在前世界西洋棋棋王加里.卡斯帕洛夫(Garry Kasparov)的莫斯科寓所一同吃早餐,加里不只是棋王,也會針砭政府施政。他的母親一言不發望著我們。茶水在茶炊裡加熱的時候,卡斯帕洛夫思緒及講話飛快,彷彿分秒必爭在下棋似的。蘇聯是個道德與財政上都破產的政權,弗拉迪米爾.普亭一度是「希望總統」,但也變調。北約攻打科索沃, 美國計畫布署新型飛彈防衛系統,在在令普亭深感不安。政權儘管更加強壯,卻腐敗依舊。現在普亭(暫時)退下,讓迪米崔.梅德韋傑夫(Dmitry Medvedev)上台,「起碼普亭執政還有點正當性,梅德韋傑夫完全沒有。」

卡斯帕洛夫說俄羅斯需要一場政治革新,需要新的草根運動及新議會來挑戰他所謂的「體系」,也就是勾結普亭的那撮新政府權貴(nomenklatura)。

這次行程由駐莫斯科分局主任尼爾.巴克利(Neil Buckley)安排,出身曼徹斯特的他謹慎周延,從不刻意誇大報導。六天行程馬不停蹄,要拜會一群共黨垮台後坐擁權力或權傾一時的俄國人物,例如米哈伊爾.弗里德曼(Mikhail Fridman)與弗拉迪米爾.波塔寧(Vladimir Potanin)兩位靠石油礦業致富的億萬寡頭富豪;軍警政要亞歷山大.沃洛申(Alexander Voloshin);保守民族主義者維雅希斯拉夫.尼可諾夫(Vyacheslav Nikonov),即莫洛托夫 的孫子。也會拜會無法東山再起、戈巴契夫主政時期的自由派人士,像是格里戈里.亞夫林斯基(Grigory Yavlinsky)和耶果.蓋達爾(Yegor Gaidar)。能夠安排到與這些人會面,說明了《金融時報》是有吸引力的,俄國菁英有興趣與世界頂尖資本主義新聞機構打交道。

這趟行程走到一半時,訪問了總統當選人梅德韋傑夫。我們穿過克林姆林宮的廊廳,牆上掛著許多一八一二年拿破崙攻打莫斯科失利撤退的畫作,最後進入一間綠色小房間,裡頭滿是僕役。律師出身的梅德韋傑夫現年四十二歲,在聖彼得堡土生土長,是個隱身幕後的人物。他講話溫吞,用字遣詞精準,不時糾正口譯員的英語翻譯。他說他的目標是要讓法治觀念深植俄國社會。這時,他短暫切換成英語,同意我們的看法,稱「這是艱鉅任務,俄羅斯人民不愛守法,就像有人說的,這是個信奉法律虛無主義的國度。」

這難道意味著他會要求克林姆林宮的強權人物(siloviki)別再將黑手伸入法院?俄國版民主是否會保障個人權利,限制國家權力?梅德韋傑夫認不認為自己是民主人士?

梅德韋傑夫既不認為自己屬於自由派,也不認為屬於保守派,而是支持「民主價值」。他無法接受有人說俄國與民主絕緣。「俄羅斯是歐洲國家,也絕對有能力與其他志同道合的民主國家攜手並進。」

梅德韋傑夫其實是個波坦金(Potemkin)總統,虛位沒有實權。真正握有權力的是富可敵國的寡頭人物、隱身幕後且有商業利益的軍警政要,以及普亭本人。卡斯帕洛夫所謂的「體系」就是指這件事,即外人難以參透的複雜安排與交易。漸漸地,大權將會旁落普亭。就在我訪俄五個月後,俄軍入侵喬治亞,吹起後續十年冒險主義的號角,兼併克里米亞與入侵烏克蘭東部。

三月二十七日,週四

薩科吉的綽號是「金光閃閃總統」,因為太常在攝影機面前和超模老婆卡拉.布魯妮(Carla Bruni)擺姿勢。

在溫莎城堡待了一晚後,「薩科」偕同老婆出席辦在市政廳的白領結晚宴。法國總統夫婦走進宴會廳時,號角齊響,矮小的薩科吉身穿白襯衫,肩上斜掛著亮紅綬帶,非常有型。布魯妮身穿栗色無肩帶晚禮服,十分高雅,活脫像是甘迺迪老婆賈桂琳的義法翻版。

薩科兄不太會說英語,晚餐期間興致不高。他恭賀英國經濟興盛,隻字未提信貸緊縮,大概覺得法國很安全。一位法國外交部官員難為情地坦承自己喜歡夾在穿疊層鞋跟的總統與高挑老婆之間,「也可以說我是卡在硬石頭與軟處之間。」

後來薩科表示他和布朗首相的關係會從過去的誠摯協定(entente cordiale)進一步變成友好協定(entente amicale)。他說:「不是一夜情,我們甚至可以隔天一起吃早餐。」像對待布魯妮那樣對待布朗?不太可能吧。但後來薩科吉在G20工業國論壇上與布朗站在同一陣線,攜手處理金融危機。這是布朗最美好的一段時光。

四月八日,週二

《金融時報》榮獲英國年度報業獎,這是對我們回歸金本位的極大肯定,回歸金本位也是我上任總編後允諾要做的第一件要務。獲獎證實我們轉向數位訂閱的做法是對的,商業模式做了關鍵改變,走向高價位。唯一要注意的是市場開始烏雲密布,不要太過自滿,大條新聞要來了,沒有把握住的話將被譏為黔驢技窮,反之若好好把握,將會發光發熱。

四月二十二日,週二

布勞奇利被踢出《華爾街日報》。我們約在卡萊爾飯店一間幽暗酒吧喝一杯。馬可斯的表情像是在說:「該來的還是來了,祝他們好運。」儘管如此,不免感到失望,畢竟這是他的夢幻工作。我替他感到難過,也真心覺得自己能保住《金融時報》飯碗很幸運,因為瑪裘莉維持尊重編採自主。

四月二十四至二十五日,週四至週五

戴蒙是華爾街的無冕王,一頭銀髮,一張好萊塢明星臉,很有魅力,對管理複雜組織及風險極有一套。現年五十二歲的他處於巔峰,備受同業尊敬,前陣子才剛吞下貝爾斯登,如今準備好要在下一回合銀行合併案勝出。說不定甚至自認是一九〇七年經濟恐慌時聯手金融人士拯救美國經濟的約翰.皮爾彭.摩根(John Pierpont Morgan)的現代化身。我前往戴蒙的公園大道辦公室短暫拜會他,室內陳設低調,牆上掛著芝加哥消防隊致贈的消防斧頭,還特別裱框。火爐上方層架除了置放家人照片,還有一張亞伯拉罕.林肯肖像。林肯是戴蒙最喜歡的總統,因為「老實亞伯」解放黑奴,拯救國家。戴蒙認為貝爾斯登這筆交易很好,稱「財務面差不多解決了,亂七八糟的事情都已攤開來講。」

事後戴蒙承認貝爾斯登這筆交易不如原先設想的美好,因為美國政府認定貝爾斯登押注失利必須部分歸咎於摩根大通。當時戴蒙看市場的角度不太一樣,即口中所謂的「第二章」:信貸緊縮對實體經濟的衝擊。他說:「就業才是真正的問題。」

葛林斯潘當了十七年聯準會主席,地位幾近不會犯錯的教宗,如今卻因信貸緊縮讓銀行金融機構縮緊銀根而黯然失色。他不僅無視泡沫的存在,更用刺激房地產增貸與消費支出的政策助長泡沫。葛林斯潘下台後,聯準會由經濟學教授暨經濟大蕭條專家班恩.柏南克(Ben Bernanke)接掌。經濟大蕭條專家,這項專長實在挺不祥。

思慮縝密的本報美國經濟記者克莉希娜.古哈(Krishna Guha)前往華府聯準會,在柏南克博士樸素的辦公室拜會他。禿頭的柏南克留著整齊落腮鬍,語氣柔和,闡述複雜經濟議題時彷彿昔日在普林斯頓大學講台上授課。(克莉希娜的感覺如何,我不知道,但我沒有不喜歡。)

主席表示信貸緊縮是不祥之兆。「這不是盲腸炎,已經擴散到全身,卻不知道是什麼病。」有兩件事他比較確定。第一件事是「我們還在房地產危機的初期階段」(暗指不動產價格尚未探底)。第二件事是,金融機構恐怕償還不了債務。

實在發人省思。華爾街的老闆們各個堅稱財務健全,認為危機在於流動性,即暫時性資金供應問題。柏南克則稱外界對銀行資產負債表上的資產信心不足,導致出現清償問題。問題不是暫時性,而是攸關存亡。

柏南克指出,重點在於聯準會是否應更積極干預以穩定金融體系。若要干預,該何時干預,干預多少?這場危機會對工業產出與就業等「實體」經濟造成何種影響?銀行體系會如何反應?銀行又已經將多少風險轉嫁給其他對象,像是為公司債提供擔保的單一險種保險公司?

最後他也提到,全球經濟的走向將取決於美國是否與其餘世界「脫鉤或復鉤」。央行不見得能夠掌控一切,他一再重申這一點,更引述二戰期間史達林與邱吉爾的一段對話加以說明。當時蘇聯領袖史達林告訴邱吉爾,很久以前地方村民因為一隻熊會偷吃雞而憂心受怕,一度用槍射熊未果,便決定製作有毒粉末朝熊的臉上吹去。史達林說:「結果那隻熊先朝村民吹氣。」

管控通膨,降低失業是聯準會的法定職責,柏南克向本報暗示聯準會準備好要在這場經濟危機承擔更大重任,也是他們從未涉足的領域。

作者2005年至2020年間擔任《金融時報》總編輯,成功將英國《金融時報》從傳統新聞報社轉型為多頻道的全球新聞機構。在擔任總編輯期間,《金融時報》突破了100萬付費訂戶的里程碑,新聞工作贏得許多國際獎項與讚譽。《金融時報》在2008年、2017年和2019年的英國新聞獎中被評為年度報紙/新聞提供商。


書名《權貴與壞蛋》
作者:萊奧納.巴伯(Lionel Barber)
出版社:商周
出版時間:2021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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