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導言和福爾摩沙、基隆、臺北、大稻埕、淡水、艋舺之行
1895年4月17日,中日簽訂《下關條約》,日本取得福爾摩沙和澎湖列島。
懷抱著無窮的精力,那些騷動不安的新時代子弟即刻啟程,向彼方進發;自此之後,新的興趣、感受、觀念和價值,將取代數世紀來一切人民所深信的舊事物。
日本民族或許稱不上是最幹練的民族,但機警肯定是穩坐龍頭。他們以令人瞠目結舌的效率,將一群中世紀的裝甲武士和弓箭手,打造成裝備精良的現代化軍隊。他們將酷似古早時期維京人戰船的簡易帆船改頭換面,建立起不容當今列強忽視的強力鐵甲艦隊。冒出火焰的蒸汽火車,取代了過去效率不彰的肩輿。優異的蒸汽紡織廠,替換了從前簡陋的織布機。如今,他們也希望以同樣的效率迅速接管福爾摩沙,對這座剛到手、據說無比豐饒的島嶼寄予厚望——很遺憾,他們至今仍未得償所願。
時至今日,每個日本人都明白,他們當初應該索討更高額的戰爭賠款,而不是藉機擴張領土,自討苦吃。中國想必會樂於接受這樣的提議。但這顯然不能滿足那時主持國政的激進派執政黨滿滿的侵略欲。他們覬覦朝鮮,在籌劃良久後向中國挑釁引戰。這項往北擴張的計畫受挫後,由於廣大日本國人的野心仍舊需要有所寄託,日本帝國便朝向南方拓展自己的版圖。
福爾摩沙位於東經120度至122度、北緯22度至25度多之間,在地圖上緊鄰琉球(或稱琉球群島;Riu-kiu,Liukiuinseln)。從地緣上看來,福爾摩沙是日本諸島的延伸,因此取得該地是相當合理的決策;但兩地民眾是否具有深層的親緣關係,兩地的習俗和生活條件能否和諧相融,良性的文化交流是否可能……這些問題可又另當別論了,無法輕易地獲得解答——至少,無法透過目前多所闕漏的福爾摩沙相關著作文獻得到解決。
我因此決定順從內心熱切的渴望,親自去見識這個日本的戰利品,並了解當地的社會民情,對一個像我一樣無黨無派的人會留下什麼樣的印象,以及在可見的未來內,當地的經濟形勢會有何種發展變化。
為了實現我的計畫,我於1898年2月在神戶登上日本郵船會社(Nippon-Yusen-Kaisha)旗下的「相模丸」(Sagami-Maru)輪船。日本郵船會社是世界上最具規模的海運公司之一。這艘相模丸實在算不上艘好船——這種事只要一到海上就知道了。才剛出航不久,船上就已經亂成一片了。玻璃品、行李、木箱、杯盤、瓶罐……總之只要是沒釘牢的東西,全都隨著海浪的韻律,五彩繽紛地碰撞飛舞,發出震耳欲聾的碎裂聲。為了避免自己被飛來飛去的碎片擊中,我用手邊所有能找到的坐墊、毛毯,和其他能拿來遮擋的東西築起障礙,把我的上半身封死在床上,以防自己被甩飛出去。儘管如此,我的雙腿還是像鐘擺一樣,不斷地隨著船身的驚人搖晃而擺盪著。
我心情陰鬱地想像,如果這4、5天的航程都得冒著冷汗度過,那將會是多麼令人不愉快的經驗。就在此時,一位船上的服務生突然現身,宛如從天而降的天使,向我捎來無比悅耳的消息——有鑑於暴風雨風浪過大,船長下令返航,去長崎港避風頭。感謝上天,這人還算有點判斷力;我一邊這麼想,一邊放鬆地嘆了口氣。一想到幾個小時後,就能擺脫這個折磨人的處境,讓我重新振作起精神。
我們於上午10點在長崎港下錨,隔壁停著一艘大型戎克船,船員正從船上卸下鯨魚魚骨——這可不是什麼尋常的貨物。我們在那裡停泊到晚上11點。
隔天的破曉時分,船長決定碰碰運氣,再次挑戰中國海上的巨浪。不過大海並未就此展現出更和善的一面——相較於昨日的惡劣海象,甚至還有過之而無不及。船長徒勞無功地與猛烈的風雨搏鬥了幾個小時後,還是只得退回長崎。
我不否認,連續兩次無功而返,讓我對這艘船——或者不如說,對這位船長先生——失去了信心。根據別人的說法,他曾經在擔任軍官的青年時期,完成過這條前往福爾摩沙的航線。然而面對這次的暴風雨,他卻顯得茫然失措。我無意測試他的航海技術,於是決定在長崎下船,改搭8天後從門司(Moji)出發的全新豪華大輪船——「橫濱丸」(Yokohama Maru)——繼續我的福爾摩沙之旅。
這次的天候也沒有絲毫好轉的跡象。東北季風盛行時節,海象惡劣,完全不能指望會有好天氣來相助,只要能有艘堅實可靠的好船可搭,就該心滿意足了。不論險惡的海上天候是好是壞,都還是得找到與其共處之道。
歷經了3天風雨交加的航程,我們在一天早晨看見了福爾摩沙的北角。白雲悠悠,群山映襯著翠綠的海岸,我們就如此沿著海岸線航行了數個小時。
早在15世紀,那些在此處上岸的葡萄牙人,就曾想像著這條海岸之後,是否隱藏著一座美麗出奇的島嶼,於是將這座島嶼取名「Ilha Formosa」(美麗島)。時至今日,人們依然沿用著這個名字。
這個葡萄牙文的名字,至今仍讓許多人誤以為福爾摩沙曾經是葡萄牙的殖民地。然而在那本詳盡廣博的名作《福爾摩沙島史》中,旅居東京的路德維希.里斯教授(Ludwig Riess)明白有力地指出,這樣的想法完全站不住腳。
事實上,只有荷蘭人和西班牙人曾經短暫地將福爾摩沙據為己有,而且都只占據了島嶼的一部分。西班牙人僅在1626年至1642年間占領基隆與淡水——他們從馬尼拉而來,希望在當時仍具有貿易優勢的菲律賓-日本航線上,建立一個穩固的據點。隨後他們便被自1624年起就進駐福爾摩沙西岸臺灣府的荷蘭人趕走了。而等到1661年,則輪到荷蘭人被迫讓位給那位稱霸東亞的海上魔王、家喻戶曉的海賊——國姓爺(Koxinga)。不過且容我在此賣個關子,等之後再來介紹這座漸獲重視的海上島嶼的身世。
我們逐漸接近海岸,穿越本島和坐落在港灣前的棕櫚島之間的近海區域。棕櫚島海拔約70公尺,是一座由珊瑚礁環繞的砂岩石崖。棕櫚島這個名字毫無道理可言,因為這座島上一棵樹也沒有,只有陡峭的岩壁上長著高大挺拔的青草。
基隆港也面臨淤沙逐年加劇的問題,港口的上半部在退潮時成了一片泥淖,很快就會陷入不堪使用的境地。儘管如此,據說日本政府正在籌劃疏浚工程。這項工程肯定所費不貲,而且很可能成效不彰——因為豪雨期間,此處的山澗和溪流會沿著陡峭的山坡衝下,將大量的泥沙帶入港灣。從前連體型最大的船艦都能停泊的這座港口,如今已水位過淺,無法停泊吃水較深的船舶了;它們必須到遙遠又毫無遮蔽的外港下錨,讓乘客搭3.5公里的戎克船,才能抵達位於港灣盡頭,人口約1,200人的基隆。而若是遇上惡劣天候,那顯然會是段令人不快、險象環生的旅程。
緊鄰基隆港灣的山上長著茂密的植被。港灣周圍環繞著陡峭的石壁,風景如詩如畫。洶湧的浪花不斷沖刷著石壁,持續著它們的侵蝕工程。港灣的上半部有兩座迷人的小島。小島旁邊的風化黑色砂岩,和島上簡直過分茂盛的翠綠色植被相互映襯,令人印象深刻。
其中一座名叫「Mero」的小島上,至今還能看見17世紀上半葉西班牙人所遺留的聖薩爾瓦多古城遺跡。
儘管基隆是座自由港,卻因天氣過於惡劣,沒有歐洲人在此居住。這裡每年平均降雨260天,多雨的氣候導致危險的傷寒肆虐,氣候變化也比其他地區來得更劇烈。整體來說,北福爾摩沙地區的降雨十分豐沛。5月至9月間的西南季風,以及10月至3月間的東北季風,皆為這片土地帶來大量雨水,這是因為東北季風常年盤據在福爾摩沙以東、向北奔流的黑潮(又稱日本暖流)上空;在此形成的水氣被吹向福爾摩沙島,在山巒之間凝結成厚厚的雲層,最後以豪雨的形式落在北福爾摩沙各地。
基隆港是福爾摩沙4座國際商港中,出口值最少的港口。比起出口,它在進口上扮演的角色更為關鍵——該港在1897年的進口值為367,776日圓。福爾摩沙各地都出產煤炭,就算在島嶼南部也找得到,而基隆一帶的砂岩山脈裡,也同樣蘊含著豐富的煤床,煤炭因此占了基隆港總出口值的3分之2。最有名的煤礦位於基隆的八堵(Poeh-tau);這裡自1875年起,就已開始使用機械採礦。雖然福爾摩沙的煤炭取之不竭,價格也最便宜,但效能卻是東亞地區內最差的;這導致許多國家嚴重高估了福爾摩沙的價值。福爾摩沙產的煤炭燒得過快,煙味也重,還會產生大量的煙灰,很少船艦使用,就算用了也不受喜愛。我和幾位船長聊過,他們都向我保證,這裡的煤炭頂多只能拿來跟其他產地的煤炭混合使用。福爾摩沙的煤炭出口也因而不足掛齒——根據1897年《臺灣外國貿易年表》(Annual Return of the Foreign Trade of Formosa)統計,該年度的煤炭出口值僅為3萬日圓。由於福爾摩沙缺乏像樣的工業建設,島上的煤炭需求恐怕也不會太高。
德國領事館位於臺北,我希望儘快出發;我也希望能在那裡,找到幾位能指點我如何在福爾摩沙旅行的歐洲僑民。去臺北必須搭乘火車。這條鐵路有段頗為特別的歷史:80年代初,怡和洋行(Jardine, Matheson & Co.)這間跨國企業,為了連接上海與緊鄰長江入海口的吳淞(Wusong),在當地興建了一條鐵路。這條短短的鐵路在當地官員的默許之下非法落成,卻在消息傳到北京後,驚動了政府高層;他們害怕這種壞榜樣會有損善良風俗,於是花錢買下這條鐵路,並馬上下令將它拆除。為了不讓哪怕只是一小塊的鐵路建材繼續在中國敗壞民風,他們將包含鐵軌、火車頭等所有零件運到位於福爾摩沙的臺南府(Tainan-fu)。那些零件就這樣隨意地存放在那裡,一放就是好多年。若不是才華洋溢、思想進步,於1885年至1891年間擔任巡撫的劉銘傳(Liu-Ming-Chuan),宛如喚醒睡美人一般地賜予它們新生,這些零件想必會就這麼生鏽毀壞吧。這條基隆到臺北,再從臺北到新竹(距離約50英里)的鐵路,預計一直延伸至南部的打狗,但仍需爭取目前費盡心力仍無法到位的必要資金,才能繼續興建下去。
但不單是如此。1885年到1891年間,福爾摩沙只花了極短時間,就搭好了連接中國大陸和澎湖群島的電纜線路,並擁有由法國軍官訓練的現代化軍隊。
劉銘傳在北福爾摩沙完成了許多可觀的建設成果。他在原本無法通行的蕃地(Wildengebiete)修築道路,讓許多蕃族歸順中國朝廷,拓展了文明的版圖。然而這些新建設所費不貲,必須靠加重當地人的賦稅,才能支應這些工程所需的鉅額花費,因此並不受到福爾摩沙人所喜愛。地方的反彈聲浪愈來愈強,迫使這位積極傑出的改革者於1891年稱病辭官,卸下巡撫的職務。劉銘傳卸任後,從1891年到1895年6月1日福爾摩沙移交日本為止,福爾摩沙轉而實施撙節政策,正合那些漢人守財奴之意,因為這麼做比較不傷他們的荷包。
言歸正傳,繼續來說我的後續旅程吧。
有位基隆當地的茶館老闆,想迫使我不得不在他的店裡過上一夜。為了達成這個目標,即使面對我的再三催促,他還是故意耽擱,沒有把我放在蒸汽輪船上的行李領過來。他的詭計讓我非常不開心。為了讓他的計畫落空,我決定乘上一艘閒置的戎克船,冒著可怕的風雨親自去取行李;但這麼做實在太危險,船夫不願意繼續冒險開船,我只好被迫掉頭。後來是我一個人先行前往臺北,留下我的通譯,隔天早上領完我的行李再來會合。
火車首先沿著基隆河岸行駛——基隆河是淡水與基隆之間的重要水道,對當地旅人來說尤其如此。人們乘坐狹窄的竹筏,往來於這條急流甚多的水路上,並在基隆外約6英里處上岸,因為剩下的河道船隻無法通行。大雨一路上如川流般傾瀉而下,放眼望去,處處都是一片憂傷的景致,彷彿全世界都在哭泣,讓人完全不敢指望還會有放晴的一天。我們就這樣經過積水的稻田和水塘,看見水牛在田畝間呆呆地望著我們,還有幾座骯髒的、讓人不敢恭維的中式村莊。整趟車程費時2個小時左右。到了臺北火車站後,我找來一位油嘴滑舌的漢人小孩,靠著比手畫腳,以及我用所有想得到的語言熬出來的「語言燉菜」(Ragoût)讓他明白我想去德國領事館。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德意志帝國領事館不在臺北,而是在大稻埕(Twatutia)。
在我繼續講述我的旅遊經驗之前,請容我先說明一下臺北——或者更準確說,大稻埕、臺北和艋舺之間——的地理關係;它們的地理關係極其複雜,經常讓初來乍到的人很困擾。
1860年,福爾摩沙開放歐洲人入境——也就是說,歐洲人具有在淡水港和安平港居留、經商的權利。然而截至今日,使用這項權利的人少之又少。根據1897年的人口調查報告,福爾摩沙境內只有53名歐洲籍人士,其中有半數是傳教士和定居廈門的商人,而這些商人只會在採茶季時,在福爾摩沙待上幾個月。這項歐洲人於1860年取得、適用於淡水和安平的權利,於1865年擴及至基隆港和打狗港。
由於早期政府官員在樟腦專賣方面賺了歐洲人很多錢,從大稻埕到淡水、從臺南府到安平,都存在著一種雖然大方卻毫無根據的默契,也就是對歐洲人的優待。歐洲人很樂於見到這種發展。起初人們決定讓歐洲人住在艋舺——艋舺是北福爾摩沙最大的城市,人口約5萬人——但漢人不願他們的城內有野蠻人(Barbaren)居住,大力反對這項決定,歐洲人於是被遷往大稻埕(意指「廣大的稻田」)。他們大多選擇住在淡水河邊的「堤岸」(der Bund)上——亞洲的每條港邊街道,都叫做這個名字。
大稻埕人口約3萬人,距離臺北約半小時至45分鐘,與臺北同樣坐落於豐饒的低地地區,是北福爾摩沙茶商、樟腦商行和糖鋪的主要聚集地。1876年,中國政府做出決議,將北福爾摩沙從位於南部、當時還是首府的臺南府獨立出來;人們於是於1879年在艋舺和大稻埕之間等距的位置興建臺北城——因此,它的建城時間是最晚的。
一如所有預定作為政府所在地的中國城市,為了能夠在暴動時抵禦叛賊來襲,人們也在這裡先蓋好了城牆和牢固的城門,在城外四周挖了寬闊的護城河。整座城市因而必須在預先劃定好的範圍內開發成長。
儘管過去10年來,臺北一直是臺灣巡撫衙門(Vizekönig)的所在地;但自從日本統治以來,它變得愈來愈繁榮:日本人在此設立總督府、最高法院和各中央政府機構,駐紮了一支龐大的軍隊,並投入大量經費,從事各項市區改正計畫。
如同東京市內的每一條街道,臺北的主要道路——由北門進出的北門外街(Hokumongai),以及由西門出入的西門外街(Seimongai)——也都還有許多改進空間。在我逗留臺北的期間,人們正根據已在新加坡證實有效的排水系統設計,在許多道路兩側鋪設有流水通過的下水道。來自東京的傑出衛生學家坪井次郎——他是慕尼黑大學教授佩滕科弗(Max Josef von Pettenkofer)的學生——已受當局之邀來臺,前往視察幾個重點地區的衛生環境,並據此提出改進方案,當地的衛生條件近日內應會有大幅度的改善。
臺北大概是全福爾摩沙日本人最多的城市,當地的日本人也比其他地方的更有影響力。他們擁有大街上最有規模的幾間商行——雖然他們的客人幾乎都是自己的國人,因為漢人會避免跟日本人買東西;那6、7位住在大稻埕的歐洲人則因人數太少,完全沒有被納入考量。為了拓展日本商品在漢人市場中的銷路,日本政府決議在南福爾摩沙人口最多、也最富裕的臺南府城舉辦工業博覽會,向漢人展示日本商品的物美價廉,以及商品本身的魅力特點。然而,由於漢人性格反覆無常,排斥所有陌生的事物,這場工業博覽會恐怕也會跟那些日本商人一樣,慘遭漢人的漠視。
我在福爾摩沙第一個拜訪的人是德國領事萊因斯朵夫先生。他幫了我許多忙,還委請日本政府替我撰寫寶貴的介紹信,給各級地方官員(Distriktsbeamten)和警察局等單位;在今日的福爾摩沙,若是少了這些介紹信,估計就去不成內地了。
我接受了領事的盛情邀約,挑了一間房間,搬進了富麗堂皇的德意志領事館。這棟領事館前幾年才完工,坐落在淡水河畔,是由德意志帝國向德國公泰洋行(A. Butler & Co.)所承租的,簽了複數年的長約。大稻埕一帶就屬這棟建築最為氣派。
不久後,我也認識了「大稻埕俱樂部」(Twatutia-Club)的歐洲社交圈成員。扣除掉為數不少的下級官員,大稻埕平時只有約6到8名歐洲人居住,他們都是社交圈的一員。然而到了5月至8月的採茶季,平時定居廈門的茶行代表們就會來這裡短期出差。這時候,大稻埕就會有22至23位歐洲人,社交活動也會因此來到高峰。在我逗留的期間,只有一位美麗的女性陪伴我們——一位年輕漂亮的少女。只怕此刻這裡的生活,正讓她感到單調而前途茫茫吧;你需要一點哲思或幽默感,才能沒有怨言地適應福爾摩沙的生活。因為就算不提這裡炎熱的氣候,和日本等其他海外地區比起來,這裡的生活條件也還是差得可以,不只缺乏像樣的散步或騎馬路線、美麗宜人的花園,連出去踏青的機會也沒有。而與那些討人厭的漢人往來,也無法增加任何生活情趣。
我利用天氣首次放晴的幾天順流而下,前往福爾摩沙最繁榮的商業大城——淡水。這裡貢獻了全福爾摩沙約3分之2的進出口貿易額。
你可能會以為像淡水河這樣繁忙的水路,會有一些體面的交通工具在河上往來航行。但是當我一大清早,走過由於連日大雨,簡直化為一攤爛泥的骯髒堤岸搭船時,看見的卻是一艘沒有棚蓋、讓人倒盡胃口的破爛小汽艇。儘管如此,這趟淡水河之行竟是我此生經歷過最愉快、最多采多姿的乘船經驗之一。起先我們在甘蔗園間穿行,我感到自己彷彿置身尼羅河的河域。金黃翠綠的高大美麗竹林映入眼簾,蘆葦屋頂的中式村莊在竹林間錯落有致,景致如詩如畫。更迷人的是河上無數小船和戎克船所編織起的畫面。我們就這樣緩緩地駛近坐落於北福爾摩沙,風景秀麗、山坡舒緩宜人的觀音山山區——觀音山得名自一位象徵慈悲的女神。淡水河在關渡(Kantao)附近彎成一道弧線;那裡是基隆河和淡水河的匯流處。
作者出生於奧地利維也納,乃一肥皂製造工業鉅子的次男,為藝術收藏家、演員、戲劇導演以及科隆東亞藝術博物館的創始人。熱愛旅行,曾於1898年2月至5月到臺灣遊歷,將期間見聞撰寫成《福爾摩沙踏查》(Streifzüge durch Formosa)一書。1913年於德國科隆創辦東亞藝術博物館,是歐洲第一座有體系的東亞藝術博物館。對東亞藝術之研究、收藏暨評論卓有貢獻。
書名:《1898.福爾摩沙踏查:德國旅人阿道夫.費實的臺灣漫遊手記》
作者:阿道夫.費實(Adolf Fischer)
出版社:聯經
出版時間:2024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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