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頭之上,不要忘記浪底生物的眼淚──《人選之人造浪者》

王聖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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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選之人造浪者》(以下簡稱《造浪者》),是一部真實世界裡的架空劇,也是「正常國家」大選時的理想樣態。

《造浪者》編劇之一的厭世姬,2016年曾於蔡英文競選總部媒創中心任職,因此劇中的民主和平黨與公平正義黨,由黨名、黨徽配色、辦公室布局與記者會背板,在真實世界中都和台灣的兩大黨對應。甚至,《造浪者》劇中的角色,比如組織部張主任、性騷擾的簡哥、文宣部陳家競主任、主席特助國慶哥,都能一眼認出是那些黨職前輩的化身。

圖片來源:翻攝自IMDb

取材真實世界的架空職人劇

取材於真實,然而《造浪者》的敘事跟真實選戰比起來,很光明、溫馨、可愛。整場大選中談到的議題有新住民政策、環保政策(BPL材質)、死刑存廢(死刑救民調與廢死聯盟)、女性參政與性騷擾議題等,唯獨沒有談到國家認同與國防外交議題,這跟台灣現實的選戰不太一樣。在台灣,統獨才是全國大選主軸,比什麼左右立場和政策議題重要多了。因此才說,這是一部真實世界裡的架空劇。

然而,避開統獨認同和「亡國感」,卻讓《造浪者》的觀眾,追劇變得更容易些,能夠一集一集看下去。因為《造浪者》的主軸並不是狹義的政治,選舉也只是插花點綴、加料炒菜。這部劇的重點是人,是政治幕僚的生活,是大局與小我的對比,是成就與犧牲,是理想與現實,是夫妻之愛、親子之情、同伴手足之誼。正是有活生生的人,就算觀眾不是政治幕僚,聽不懂那些專業名詞也跟不上快速節奏,還是能同理劇中人並產生共感。

過去台灣並沒有類似《造浪者》這樣,拍出政治幕僚生活的職人劇,多數有職業道德的從業人員,也不會嚷嚷自己手邊的專案,或是吹噓自己是操盤手;如果有人熱愛標榜自己,那人一定是個雷包。政治幕僚因為靠近權力,是一個需要低調自制的行業,否則很容易迷失在送往迎來的吹捧之中。台語俗諺說,「小孩子有耳無嘴」,我覺得就很適合形容政治幕僚,多看多聽,守口如瓶。

因熱情而投入卻得低調行事的浪底生物

可是,幕僚們從政的初心,通常是因為某個事件而感到忿忿不平,這才想要跳下去助選,動手改變看不慣的政治黑幕。滿腔熱情的人,真的有辦法極力自制嗎?這樣面對理想的追求、對不公平的憤怒、對權力的節制,也出現在《造浪者》影集裡。

劇中公正黨的總統候選人林月真,現實中為幕僚出身,就是上述各種想法拉扯對撞的代表。她很誠實地說,民主不是一人說了算、不願意貿然簽署廢死聯盟的連署書;她也足夠冷靜忍耐,儘管在面對黨內性騷擾事件時還是大發飆。這是一個很成功也讓人喜愛的角色,完全可以理解劇中黨工們為何折服於她、一心追隨。

還有文宣部主任陳家競,我想所有有伴侶有孩子的政治幕僚,都會被陳主任在選舉年家庭工作兩頭燒的慘況爆擊心臟。有時很懶、有時自私、有時食言,各種無奈讓陳家競有血有肉。還有出身政治家庭的翁文方,翁文方夢想的家庭,有車禍過世的哥哥作為她和立委爸爸之間的潤滑劑,卻一直感受不到父親有相同的重視。她大大方方出櫃,卻要被來「善意指教」的里長碎念,後來又被跟拍做成花邊新聞,這也是女性幕僚的日常。

選舉真的傷生命卻也樂在其中

很多政治幕僚看《造浪者》,應該都有天哪我怎麼還沒下班的感覺吧?選舉真是傷害我的生命,可是去KTV唱歌,還是必點競選主題曲〈點亮台灣〉。每天這樣痛苦並快樂著,因為我們都是陳家競,我們也都是翁文方。

陳和翁都還是叫得出名字的人,那現實生活中的造浪者,那些數不清的浪底生物們,都是怎麼樣的人呢?

《造浪者》以2016總統大選為背景,主要出場的部門是文宣部,有時穿插新聞部、活動部、組織部,但較少著墨其他部門的工作樣態。文宣部就如劇中描述,圖卡製作、網路宣傳、活動支援、影片拍攝、募款小物製作與銷售等,這是一般人能夠理解的政治幕僚生活。以公司來說,候選人是商品,政黨的文宣部類似行銷部門,政策會與民調中心專精市場調查與研究,財務部就是會計室,組織部要處理子公司之間的大小事,社運部則是尋找願意投資商品的天使金主,而秘書室就是庶務二課。婦女部、原民部、客家事務部、國際部、中國事務部,這些業務內容都反映在部門名稱上,也比較能讓人理解。

若說有哪些浪底生物是無法被看見的,那就是組織和社運。不同於劇中文宣部香香美美全妝上陣,組織部與社運部,經常是素著一張臉來上工。

更難曝光的組織、社運部成員

先說組織部。負責黨內的各地方黨部和公職人員疑難雜症,可能前一天早上才分別和各地黨公職開完協調會,中午在便利商店隨便買個飯糰香蕉和咖啡,便匆匆奔赴下一場縣市造勢場動員會議。社運部,專門處理社團與社會運動陳情抗議,人際往來的眉角細節、哪些產業具有指標性、頭人必須先熟稔、後援會要盡早成立,都是社運相關部門的業務範圍,而最為人所熟知的就是2016年選舉期間的百工百業後援會。社運部在選舉前期,時常接觸各企業金主,因此也身負一定程度的募款額度任務。要人心甘情願把錢掏出來,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而分辨捐款者到底是有所求,還是兩邊押寶不得罪,甚至是該筆政治獻金來源合法與否,都要由社運相關部門先做初步判斷。

台北做為台灣首都,媒體無孔不入,選舉期間的飲宴拜訪,儘管頻繁卻也小心翼翼。《造浪者》中有個很貼近現實政治的場景,那就是吃飯。翁仁雄和女兒和解,是答應女兒的伴侶來家裡吃飯;文宣部要和設計師賠罪,是請他們吃飯喝酒;陳家競要愛妻兒,是準備一桌菜;甚至蔡易安的社運友人高談闊論罵叛徒,也是熱炒店。政治就是請客吃飯,很多交情與合作,就是觥籌交錯之間談出來的。因此不要質疑,為何組織社運相關部門總是看起來睡眠不足?你不知道他們前一天和A產業的頭人開會到多晚,也不知道他們趕攤去B公會交陪又喝了多少酒,這才能好聲好氣的請他們組織後援會、願意為候選人公開站台。

要共感浪底生物的貢獻

還有,好多好多更基層的浪底生物,可能是退休多年但人脈仍在的老議員陳大哥和葉大哥,可能是台灣尚未民主化時的黨外前輩林大哥,帶著各區候選人們穿街走巷,拜訪一個又一個潛在支持者。她們也可能是熱心幫忙摺文宣的家庭主婦郭小姐,瞞著父母從國外大學休學一學期的志工妹妹,還有產線緊繃仍然願意日夜趕工的募款小物廠商,趕製後援會授旗旗面的蕭老闆。選舉從來不是一個人的事,沒有浪底生物們忍著辛苦、流著血汗把浪頭推高高,候選人也無法飛高高。

《造浪者》呈現了幕僚的生活,而每一個浪底生物的貢獻都該被銘記。如果你看完《造浪者》有些許的心得與感動,見證台灣民主光榮時刻,請不吝給浪底生物們一點掌聲;如果你同為政治幕僚,有一天幸運站上浪頭,請你千萬不要拋棄同甘共苦的夥伴,請不要忘記浪底生物的眼淚。

作者為認同女性政治工作者之間必須互相扶持,最喜歡蔡英文和前同事佳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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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聖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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