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進伊斯蘭依然是當今世界的一大威脅

趙君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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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多年的追殺令竟然成真

就在全世界聚焦俄烏戰爭及其引發的全球性通膨、台海時弛時張的混亂情勢,還有美國國內不斷加劇的政治分裂之時,8月12日在沒有鎂光燈矚目下、悄悄到紐約州Chautauqua進行演講活動的知名英籍印裔作家薩爾曼.魯西迪(Salman Rushdie)卻在登台便遭到24歲美籍黎巴嫩裔Hadi Matar持刀攻擊,意圖置他於死地,幸好在經過搶救後情況已經穩定。事發後,黎巴嫩的真主黨發表聲明指出兇嫌和該黨沒有任何關聯。

但從兇嫌的推特上看來,他是伊朗最高領袖何梅尼的忠誠信徒而且在他以假名登記的紐澤西州駕照上,他用了Hassan Mughniyah這名字。選Mughniyah這個姓是為了要向一位真主黨前情報主管和重要指揮官Imad Mughniyan致敬。這位真主黨高官2008年在大馬士革被以色列殺害。好幾家親政府的伊朗媒體已經把Matar看成是黎巴嫩英雄。

圖片來源:路透社╱達志影像

此外,在8月12到8月14日之間,中東最大報紙,也是埃及和中東地區最有影響力的報紙《金字塔報》(Al-Ahram)關於此事件所刊出的十多篇報導中,有一篇引述了擔任伊朗核協議談判代表團顧問的美籍伊朗人Mohammed Marandi的談話,他為這凶殺案竟然碰巧發生在核協議談判重啟之後感到詫異,但他不會為魯西迪這個「持續散播對穆斯林和伊斯蘭的仇恨和藐視作為掉一滴眼淚,魯西迪就是個帝國主義的抓牙,但假裝成一名後殖民作家」。

由上述這些情況便可看出,魯西迪被伊朗前最高領袖何梅尼於1989年發出教令(Fatwa)要穆斯林殺害他直到今年他真的不幸遇刺,其實這不光是一件創作自由與褻瀆宗教之間的爭議而已。具體內容各異,但是立場都很極端的政治伊斯蘭(political islam)依然是當代社會的一大隱憂。

雖然這些政治性濃厚的伊斯蘭基本教義派不像是中共一樣,表面偽裝成追求穩定繁榮的資本主義∕市場經濟追隨者和以規則為基礎的國際秩序擁護者但卻在主要西方國家大搞滲透、顛覆、培養代理人的活動。但其充滿憤恨的扭曲世界觀以及相應而來的偏執、不寬容,在1979年發生震撼世界的伊朗革命後在中東地區便有多股勢力加速傳播其種子,形成當代社會持續存在的一大威脅(特別是在中東移民人數眾多的西歐),這包括伊朗的對手,在79年受到極端份子攻佔麥加大清真寺的刺激後,灑下更多石油資金資助保守極端瓦哈比派(Wahbabbism)宗教思想的沙烏地阿拉伯。

《魔鬼詩篇》為魯西迪惹來殺身之禍

事實上,1988年魯西迪剛出版為他引來殺機的《魔鬼詩篇》後,最先對他的內容發出批評,並引發騷動的是他的母國印度。最先指出該書某些段落如果從上下文抽離出來單獨檢視的話,會成為某些政治人物和穆拉(伊斯蘭世界的教士和清真寺領導者都被如此稱呼)工具的是世界知名出版社企鵝的印度分社顧問Khushwant Singh(他也是後來被改編為電影的著名小說《通往巴基斯坦的火車》的作者,該小說是在描述1947年的印巴分離)。Singh之後又在印度《每周畫報》(Illustrated Weekly Of India)上撰文預言該書將會在穆斯林社群中引發躁動。

而幾天之後魯西迪自己於9月15日登在《今日印度》(India Today)專訪內容,配上他新書的幾個精選段落是讓他剛出版新書置於險境的關鍵。在這篇名為《來自宗教基本教義派的明目張膽攻擊》的專訪中,盧西迪強調他不相信任何超自然形式的存在,不論是基督教、穆斯林、猶太教或是印度教的。但這個無神論的表態讓出生時擁有穆斯林身分的魯西迪背上了後果嚴重的叛教者(apostate)身分。

關於這部作品的爭議很快蔓延到政治領域,整個1989年9月有兩位印度的穆斯林國會議員Syed Shahabuddin和Khurshid Alam Khan都在呼籲禁止《魔鬼詩篇》在印度出版,不只是印度當地語言版本,連英譯本的進口也要禁止。終於在該年的10月5號,該書的禁令在魯西迪13歲時離開的母國印度生效。

但該書在英國於9月出版後一開始並沒有引起類似在印度的爭議。英國媒體甚至認為有些小爭議能增加該書的能見度。而該書在英國各大媒體獲得的書評也多為正面,例如《泰晤士報》就認為在本書節奏的掌控上勝過了其上一本著作《午夜之子》。而該年英國布克獎五位決審委員之一的小說家Blake Morrison則表示《魔鬼詩篇》的確該入圍最後的決選,是豐富而大膽的作品。但都已經到了20世紀,怎麼可能還會有小說會和褻瀆神明扯上關係呢?

到了10月在英國的穆斯林社群開始有抗議的聲音浮現。先是Hesham Al-Essawy,伊斯蘭促進宗教寬容協會的會長,在12日寫信給該書的出版商要求禁止該書。同一天,Ali Mughram Al-Ghami,伊斯蘭事務委員會(這是一個接受沙烏地阿拉伯財務資助的組織,目的是整合英國主要的穆斯林團體)的協調人,也提出同樣的要求。到了20日,穆斯林團體聯盟提交一封信給首相佘契爾夫人,要求以褻瀆宗教之名控告《魔鬼詩篇》,對此英國政府在次月11日正式回覆說沒有任何法律上的理由足以禁止該書。

同時魯西迪的生活開始發生變化,因為受到死亡威脅他被迫取消了一場在劍橋的活動。出於英國情報部門的堅持他出門時會有貼身保鑣隨行。到了12月2日,在靠近曼徹斯特的Bolton,該地的穆斯林社群因為不滿查禁該書的要求沒被重視,有700人參加了首場焚燒該書的活動,但當時沒有任何媒體記者到場。

連出版《魔鬼詩篇》的出版社在12月都兩次因為收到被放置炸彈的警告而緊急疏散員工。還有些員工穿防彈背心去上班。到了1月14日,英國北部有大約1400位穆斯林居住的Bradford,組織了第二場有千人參加的焚書活動。這次有平面媒體和電視台的記者到了現場。而且除了穆斯林之外,還有其他人如兩位國會議員和Bradford主教也出現在現場。

第二場的抗議活動的效應傳回了印度次大陸,巴基斯坦的伊斯蘭黨在2月12日於首都組織自己的抗議行動,有大量示威人群在美國文化中心前面抗議,最後有80多人受傷,5人中槍死亡。而據說何梅尼看到了這則新聞,為巴基斯坦的年輕人喪命而感動,於是他決定要發布格殺魯西迪的教令。這讓整件事情真正出現急遽變化。

何梅尼下達追殺令

在西洋情人節的那天,何梅尼透過了德黑蘭廣播電台發布了聲明稿:「我通知全世界的有尊嚴的穆斯林,反伊斯蘭、反先知、反《古蘭經》的《魔鬼詩篇》作者以及所有知曉其內容而參與出版的人,都要被判死刑。我要求所有的穆斯林在找他們時將他們就地正法。」

然而對於何梅尼這樣一個政教合一國家的領導人來說,發出這樣的聲明絕非只是出於保護宗教的理由如此單純,他忽然介入這場爭議背後有強大的政治動機,他的聲望正因為兩場戰爭而受到影響,第一是兩伊戰爭在伊朗軍隊於88年夏天遭到重創後被接受停火。

第二是在差不多同時結束的阿富汗戰爭後,伊朗在阿富汗境內的白沙瓦為組建流亡政府和協商委員會而進行中的談判要求更大的代表權,但激進的遜尼派組織佔了上風,德黑蘭支持的組織退出談判,伊朗空手而歸。而就在蘇聯從阿富汗過橋撤軍的前一天(1989年2月15日,也就是沙烏地阿拉伯悄然獲勝的前一天,何梅尼由發出這個教令開啟了一個新戰場─文化戰,這場新戰爭將在未來數十年內深刻改變穆斯林世界。

因此雖然魯西迪本人直到今年之前並沒有受到人身上的傷害,這種伊斯蘭極端主義的狂潮卻開始往西方世界擴散。繼魯西迪之後成為穆斯林世界抗議焦點的是丹麥的《日德蘭日報》在2005年刊出了12則和先知穆罕默德有關的諷刺漫畫,引發了世界各地穆斯林的大規模抗議。但特別要指出來的是在丹麥的幾位教長對於煽動穆林斯的情緒發揮了很關鍵的角色。

這些教長在事發後到中東國家去巡迴宣傳,他們刻意強調是丹麥要對穆斯林發動一場戰爭。在土耳其、埃及、利比亞、敘利亞、蘇丹和卡達的電視上,它們不但展示了出現在丹麥報紙上的漫畫,還刻意多展示了三幅根本該報沒有登出的嘲諷漫畫,擺明了要把整個事件火上加油。

而在次年為了表達對丹麥報紙支持之意轉載了其中三幅漫畫的法國《查理周報》,之後也因為其他被認為是褻瀆伊斯蘭的漫畫在2015年整個編輯部曾到恐怖份子持槍攻擊,一共12人死亡。

獨裁統治者以極端行為控制人民

這一連串事件可以說是中東世界不少國家的統治者為了其鞏固統治,放任極端伊斯蘭思想在國內和海外蔓延的惡果。對於伊斯蘭這樣一個歷史悠久的世界主要宗教信仰當然應該給予一定的尊重,但對於和宗教相關的事務進行屬於純思想表達領域的嘲諷也是正常民主國家公民的權利和基本自由,卻一直被這些神權獨裁者拿來當進一步控制人民思想、煽動仇恨、掩蓋其政績不良的利器。

但諷刺的是,對於中共在新疆對穆斯林進行種族滅絕的長期迫害行為,被記者追問的巴基斯坦總理和印尼總統都是尷尬的閃躲,拒絕回應。而沙烏地阿拉伯、伊朗兩大極端主義溫床和中共的關係卻是越見緊密,沙國王儲更把中共在新疆的暴行稱為反恐的必要措施。

伊斯蘭世界為何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並非本文所能細談,但真正篤信真主、先知教誨的穆斯林恐怕要好好思索如何重振穆斯林世界的改革大業,擺脫這種在貧窮、怪罪外來勢力的激進思想、暴力破壞中擺盪的無盡惡性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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