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言不諱的另一位女英雄科學家──Alina Yujia Chan

趙君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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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國主流媒體上,針對疫情起源的討論目前依然是熱門話題,去年曾接受幾個重要右派媒體訪問但沒有引起太多重視的閆麗夢博士終於以「頭號吹哨者」的身分被這些媒體回訪。其實除了閆麗夢這位因為有相關專業知識和中國內部的人脈知道疫情部分真相,最後憤而出逃的女英雄科學家外。

在她先透過社交媒體悄悄爆料給海外自媒體、之後投誠美國並提供資料給情報機關的同時,在美國本土也有另外一位女科學家用完全不同的方法一步步逼近真相,那就是任職於哈佛/MIT聯合設立的Broad研究所工作的分子生物學家,出身新加坡的Alina Yujia Chan。

武漢華南海鮮批發市場。圖片來源:美聯社/達志影像

Alina Chan從疑處開始入手

和閆麗夢相比,她在沒有第一手信息的情況下,憑著對科學證據的執著,不擔心當時美國極端分裂的政治氣氛和主流科學界不願意正視實驗室洩漏假說的嚴酷現實,找了大學同窗的資訊生物學奇才一起發表論文點出武漢肺炎病毒的奇特之處,可以說一樣展露出令人敬佩的勇氣。

但Alina Chan會一腳踏入研究這個病毒其實只是因緣際會,因為大流行開始的封城讓她無法正常進出實驗室進行研究,關在家裡覺得百般無聊的她慢慢回想起她還是青少年時在新加坡遇到的SARS,越想越覺得這次造成全球受害的武漢肺炎的不可思議之處。於是她打開自己的筆電開始上網瀏覽相關論文。她很快在網上找到了一篇論文,點出這個病毒奇特的「穩定性」──病毒的基因組(genome)儘管經過了幾兆次的複製,卻還是和第一個病例身上的病毒沒什麼不同。

這點讓Alina感到大惑不解。畢竟當時的共識是武漢肺炎的病毒具有人畜共同(zoonotic)的性質,是從動物身上傳染給人的。而華南海鮮市場應該就是事發的地點。但如果真的是如此,這個病毒應該在一跳到人身上就開始發生變異,但實際上卻沒有。為了確認她的懷疑,她回頭去翻閱2003年SARS病毒的論文,果然發現一些論文提到當病毒從果子狸跳到人身上後,開始快速出現變異。確認了自己的懷疑後讓Alina想一探究竟的慾望更加急速升高,畢竟這個新病毒的行為模式根本高度異常。

不過要對此進行深究需要深度的遺傳學分析。幸好Alina Chan知道誰正好幫的上忙。她打開Google的聊天工具,發了一串訊息給她念英屬哥倫比亞大學就認識的同窗Shing Hei Zhan,問他有沒有興趣來一起寫篇論文。「沒問題啊」,對方回答。Shing Hei Zhan是一家生物技術公司Fusion Genomic的研究員,也是個計算生物學大神。

Alina從讀到的論文中發現SARS最早幾個病例身上出現的病毒和果子狸身上的病毒有很微妙的不同──幾十個遺傳密碼的字母不同。這表示病毒馬上開始變異了。Alina請Zhan抓下從華南海鮮市場地上蒐集到病毒的基因組,和武漢肺炎最早幾個病例身上的病毒加以比對。

武漢病毒一開始進入人體就相當穩定

結果有發現不同嗎?Zhan跑完資料後發現完全沒有,是100%相同的病毒。這表示中共的衛生官員和世衛組織宣揚的海鮮市場傳染源的說法根本有問題。Alina心中覺得不對勁的警鈴再度大作。她開始日以繼夜地寫這篇她告訴Shing Hei Zhan會是一篇很「勁爆」(insane)的論文。

目前科學界都知道,SARS病毒在最初出現的三個月進行了快速的變異,一直在微調自己感染人類的能力,直到散播的後期型態才穩定下來。相對的,武漢肺炎的病毒看起來很像是當年後期變異過的SARS病毒。Alina據此做出兩個預測:要不是我們根本錯過了目睹病毒早期變異的階段再不然就是病毒已經充分調整到適合傳染給人。

這是非常駭人的陳述。她的意思就是當病毒在2019年末在武漢現身時,已經很熟悉人體的生理機制。之所以會如此只有三種可能的解釋:(1)所有的變異都發生在傳給人之前的中間宿主身上,然後最終發展出一種非常適合傳給人的基因變異。但這種解釋有一點不通。因為如此一來,病毒在這些中間宿主身上反而會變得難以散播。(2)病毒已經在人身上散播好一陣子,慢慢改進,只是沒被人發現。但這個也很難成立,真的是如此的話中共的衛生官員會發現的。即使他們一開始沒注意到,回頭去分析早期病人的病毒樣本也會發現病毒早期樣貌的。但這實際上也沒發生。

第三個可能就是:這個失落的進化環節是發生在實驗室中,病毒已經被植入人的細胞中去設法進化。當時已經有比較像陰謀論的生物武器說法在流傳,Alina並不想讓自己的看法成為這種說法的彈藥。但她也不想出於政治考量不發表自己的研究成果。畢竟她是一個才三十出頭的新秀,也是個認為科學研究有其不可磨滅客觀價值的理想主義者──事實是不能抹滅的。

但當時川普政府被認為是對事實任意曲解而遭到猛烈的批評──為了自己的政治需求而否認、誇大甚是捏造事實。基於此,很多科學家選擇沉默以免自己說出來的話被任意詮釋。Alina思考之後覺得:如果我只是怕提供給陰謀論或是川普彈藥就默不作聲,那我和這些同行有什麼不一樣?

於是她決定還是要發表論文。在論文中,她直接否定了海鮮市場傳染的說法,並詳細說明為什麼病毒是非常耐人尋味地適應人體。她對此列出了前述的三種解釋並小小翼翼地陳述最後一種源自實驗室的正常實驗卻意外洩漏的假說。

2020年5月2號她把論文上傳到生物類論文初稿等待正式審查但可以預覽的網站上,她也在推特上發布了這個訊息然後靜觀其變。5月16號,英國小報《每日郵報》注意到了她的研究。第二天《新聞周刊》也跟進報導了她的研究。然後,「就是各種潑糞隨之而來」她回憶到。

批評接踵而來,Alina也迅速反擊

除了各種相信陰謀論的人開始引用她的論文,而且只用那唯一一句指向實驗室洩漏的句子。同行也開始對她的論文發出批評,首先是知名的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的Jonathan Eisen,他在自己的推特上寫到「我覺得這篇論文一點說服力都沒有」。他還發了一長串推文說明為什麼只和SARS病毒早期的變異來比較是不足以證明武漢肺炎病毒已經被改造成適應人類。他認為要比較更多病毒從動物跳到人身上的早期變異才能下定論。

沒多久,和武漢病毒研究所關係密切、研究經費也剛被美國國家衛生研究院砍砍掉的EcoHealth Alliance 主持人Peter Daszak也加入討伐Alina論文的行列。他在推特上寫到「這是很糟的研究。是一個設計的很糟的系統發育學(phylogenetic)研究,太多推論、資料太少。只是順者陰謀論的風向想出名!」Daszak還提到論文中引用的一個實驗根本不可能做到,Alina自己也不根本不懂論文中的資料。

Alina遇到的其實是很科學界很典型的現象:科學界的權力結構還是類似中古世紀,少數的機構和個人決定誰的論文能出版、誰得到研究經費和職位。想提出違反主流意見研究的年輕女性自然會遭到男性大老的反擊。但不想隨俗的Alina 毫不退讓。

她先在推特上丟出一個連結,連到一篇發表在頂尖期刊《自然》雜誌上的論文,裡面就有個Peter Daszak主張不可能做出來的實驗。然後她開始禮貌而堅定的反擊Peter Daszak批評她論文的每一點,指出他犯的錯誤。到最後,Daszak的批評只剩下論文中「孤立」(isolate)這個字用的不正確。但Alina反而對此發動致命一擊:她指出這個字來自於GenBank提供的資料裡面,而GenBank是國家衛生研究院的基因序列資料庫。結果Daszak根本沒有回應這個還擊,雖然他還是堅持Alina過度詮釋了她的論文研究結果。

至於Eisen的批評,Alina接受要針對其他傳染新宿主病毒進行研究來測試她的假設。剛好在歐洲的貂皮農場中發生冠狀病毒從人身上跳躍到貂身上的案件,結果又發現病毒迅速在貂身上變異。Alina直接指出這個跳到貂身上的病毒快速變異,幾周內樣貌便大不相同。她也告訴Eisen她把論文上傳就是要徵求更好的反饋在正式出版前讓論文更好。Eisen對此表達認可。最後他也承認Alina的論文中有很多有趣的分析還同意和Alina合作寫下一篇論文。

當Alina終於可以再度回到她的實驗室進行實驗時,她帶了訪問她的記者一起到實驗室參觀,並和記者陳述了經歷這一連串風波後她更為堅定的信念「科學家不應該自我審查,把資料全部攤開是我們的責任。我們不該是決定一般大眾要不要看到這些東西的人。如果我們開始這樣搞,我們就失去了公信力,最後一般人會不信任我們,這對科學只有壞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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