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不被接受的孩子們,他們都叫「艾迪曼森」

馬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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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奇物語》第四季中最響亮的名字叫「艾迪曼森」,無論是戲裡戲外的人都惦記他,原因是這個角色是歷代「少年情懷」的總和,也是在童話中能帶孩子們離開鎮上的吹笛者。

圖片來源:翻攝自IMDb

80年代是次文化百花齊放的歲月

80年代是個在充滿奇幻色彩的時期,無論在影視、音樂、動漫與電玩等次文化上都出現了各種新奇的怪物美學、克蘇魯怪物美學在電影中盛放、恐怖大師史蒂芬金小說與他的改編大行其道、瑪丹娜、Prince、麥可傑克森等兼具叛逆與多元的偶像文化興起。亞洲電影新浪潮風氣一波波。好萊塢大導演史匹柏與盧卡斯崛起。

從某種層面來說,80年代可以說是青少年們的樂園,尤其是次文化上的百花齊放,日本漫畫與推理小說不斷挑戰科幻與社會議題的疆界。看似那時的少年活在一個自由開放的時代。

80年代又是保守、崇尚成功的社會

但同時又非常矛盾的是當時也是一個過度崇拜成功、全球經濟起飛帶起了投機主義與唯物熱潮。當年的孩子們一方面要符合一元化的成功價值,同時也開始競逐著菁英至上主義,這樣壓抑的社會氣氛可以從楊德昌的電影《一一》、《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可以一窺一二。

可以說那時孩子們面對的世界是相當分裂的,一方面是政治與經濟如同新興宗教一般,每日聽著股票熱錢、對教育只有一種填鴨想像,有如平克佛洛伊德樂團在1979年發行的經典《The Wall》的驚悚MV一樣,小孩只有接受流水線的被製造過程,以及去個人化的養成方式。

但另一方面,無論是漫畫還是影視音樂,都帶我們逃離這如罐頭製造的教育體系。如史蒂芬金小說中的青少年與群體的「異化」或不斷地逃離小鎮,或是瑪丹娜帶起了突破性別的前衛思潮,甚至那時流行的恐怖電影《半夜鬼上床》、《十三號星期五》等殺人魔系列都是以對青春大量收割的方式,以此打破當時白領的郊區牧歌想像。

偷渡意志讓80年代始終有著「少年感」

一面壓抑保守,另一面則無奇不有,甚至次文化帶起了各種身體革命,這股對自由的偷渡意志讓80年代始終有著「少年感」的氣氛,也奠基了如今80風潮懷舊風回歸的大成功。

在影集《怪奇物語》更是藉由各種次文化符號的重現,讓我們再度回到那對自由有所追求的年代。它不僅重現了當時無法跟上主旋律的「怪胎小孩」形象(當時美國的啦啦隊風氣與肯尼芭比真人版才是主流),同時讓現在的年輕人感受到當曾有共同去對抗的目標而重新回血。

80年代和21世紀的野蠻與強權回歸

當時的敵人如劇中的蘇聯霸權、美國內在的思想審核、邪教興起、大企業的勢力與核子的恐怖平衡都已經出現陰影,21世紀的今日是它的加強版。因此《怪奇物語》這文本不僅是80年代的再現,更是跳過了90年代的盛世美夢,直撲了21世紀的野蠻與強權回歸。因此它喚起的「少年魂」是集體跨越世代的體驗,對於專制的陰影與托拉斯企業勢力,我們如今無分老小仍如《怪奇物語》的少年,發現自己要對抗的是新的奪心魔──也是80年代美國相當火紅的遊戲《龍與地下城》(D&D)中的靈吸怪。

而《怪奇物語》第四季中死掉的艾迪曼森之所以讓許多人心碎,不同於第二季死去的老好人Bob,是因為艾迪身上集合了太多當時「不正確」的標準符號。他是《龍與地下城》遊戲的帶領者(當時這遊戲涉及巫術角色扮演,曾被人質疑是撒旦遊戲)、他是搖滾精神的追隨者(如《猜火車》等曾被質疑太中二、搖滾手勢是撒旦象徵等),而艾迪的確以「美麗的失敗者」(搖滾代表李歐納柯恩曾撰寫的知名小說)行動對抗著風魔的「成功」風潮。

他是那群孩子之中最年長的,代表著他是「霍金斯小鎮」上最無望逃離的青年(這在史蒂芬金小說中是種被折翼少年的象徵,如《四季》與《牠》等),在被同化成「霍金斯」(物慾與成敗二元論)一員之前最後一個「青少年」。而他代表的一切。隨著他的犧牲及之後被鎮民汙名為災禍的替罪羊,等於我們再一次目睹著浪漫的情懷、年少時的反抗精神又活生生被社會公審了,也代表著某種對社會的理想性的消失。

艾迪曼森背負的原罪

艾迪曼森這角色一方面背負了他出身的原罪(生長在拖車上,對於80年代來說簡直像是過去70年代「嬉皮」的影子),他生前與死後的被汙名化都在於他對美國正向的是種反面存在,他的消極更像是一種積極抗議。大家如果注意一下霍金斯鎮的大眾泳池生態就知道那裡是信仰階級的。

因此艾迪生前就是那鎮上的一個發炎青春痘,他們選擇遺忘他。他死後更因對他的一無所知而定罪。

這讓人想起暢銷書《失控的正向思考》中指出的:「一般人通常不會認為共產主義是個令人歡欣的制度,但它卻是用正向思考來控制社會的範例。」而民主的美國從80年代也是如此,從那時開始有大量的激勵產業,如卡內基訓練人要人要假裝正向,大量企業跟進以亢奮的模式培訓員工,而《怪奇物語》中除了那群主角,其他的人都耗盡所有體力來維持正向,如同芭比與肯尼的笑容。

因此第四季時,原本主角之一的盧卡斯試圖加入球隊,他隨著掛著假笑,或乖乖女南西本是霍金斯形象最正確的「甜美女孩」,在與她母親溝通後,才明瞭了女人要多努力才不用靠「假笑」生存。

《怪奇物語》第四季讓我們正視大人/少年的定義

第四季的最大精神在於,它重新看待了何謂大人與少年的定義,那些過度的社會化是成熟,還是只是被同化?而真正面對安逸的「美國價值」正在陷落的事實,卻只有表面不夠正向的人才有勇氣去發現與面對?那麼哪一邊又更接近是真正的大人?

影集《怪奇物語》不僅讓我們發現21世紀的處境無異於80年代的恐怖回歸,(現今的局勢接近當年的美蘇恐怖平衡,全球因疫情、戰爭、資源也分成了如影集分成了「顛倒世界」)。而那集合了搖滾、叛逆、溫柔的「少年」群象的艾迪,又被公眾處決了一次(群眾對他的「社會性處決」卻始終是一而再再而三)。

「艾迪曼森」可放在各種文本裡,比方曾風行的古谷實的漫畫主角、《阿拉斯加之死》中那個離群到邊境的男孩、熱血的搖滾漫畫《20世紀少年》等,每一代都有這樣的少年,然後在每一代都被社會「處決」一次,「他」反覆重生在我們的記憶裡,成為恆常的替罪羊,也是恆常的「少年」情懷。

80年代如今被賦予「少年的理想性」在許多影視作品重現,且奇妙的是,這樣純真悲傷其實跟現今的「厭世潮」一體兩面,是始終還沒放棄也還沒適應,於是像《怪奇物語》的那幾個孩子總是跑著,我們追逐著他們一代接一代的化身,希望還追得上「艾迪」這個吹笛者,來抵抗這個大人其實不等於「長大」的顛倒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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