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重清晰的政治影響

王宏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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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幾年,美國政府與政策界對美國對台政策持續辯論,在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之後相關辯論持續火熱。即使美國政府多次強調對台政策沒有改變,但同時拜登多次的失言、以及美國官員相繼訪台,讓台灣民眾對於美國護台的信心重新上升,根據INDSR的民調資料,原本在烏俄戰爭前,有高達57%台灣民眾認為美國會協防中國,這數字在烏俄戰爭美國沒有直接派兵後驟降到40%,但在裴洛西訪台之後的民調,又重新升高到50%。

相信美軍會幫台的人愈來愈多

在此同時,我們又看到其他一些消息,包括本周首度曝光的澎湖台美軍隊合訓的宿舍去年曝光的美國代訓台軍、以及未來可能會發生的聯合演習、後備軍人聯合訓練等,這些跡象都使得台灣人越來越相信美軍會幫忙。

圖片來源:美聯社/達志影像

另一方面,最近美國CSIS的專家調查,訪問了68位前政府以及智庫界官員(全部都曾經參加過國會聽證會的),結果這68位百分之百認為「中國覺得美國會協防台灣」。這個結果特別有趣,因為過去所謂的戰略模糊(Strategic Ambiguity),是假設中國與台灣都不知道美國是否會幫忙,因此達到嚇阻的效果。但如今台灣又重新覺得美國會幫忙,而美國同時也認為中國100%覺得美國會幫忙,因此在計算上已經不是機率問題,而是單純打不打得贏的問題了。

然而,在這樣的情況下,這68位美國專家有高達80%仍然不認為美國需要改變成戰略清晰(Strategic Clarity),因為認為直接改成戰略清晰會導致中國必然的負面回應,無端造成台海危機。同時,這些美國專家也有77%認為假如台灣宣布獨立,中國必然動武。最後,有83%美國專家認為中國2027年之前並不會武力攻打台灣、覺得中國還有耐心。巧合的是,最近國台辦也宣布了他們重新對台灣有耐心,要慢慢和統台灣。習近平也在回國之後第一次公開露面,各種政變傳言再度消失。簡言之,美國專家們認為中國不急,也認為還有時間,但當下需要避免任何危機與直接衝突。

資料來源:CSIS調查

是否會有雙重清晰的認知?

在這種態度之下,一種在2027年之前可能出現,甚至在接下來地方選舉可能出現的,不是戰略清晰,而更可能是雙重清晰(Dual Clarity)的相關政策調整或發言(失言?),而雙重清晰將對台灣的政治版圖有不小的衝擊。所謂的雙重清晰,根據我與隊友們在今年九月APSA2022發表的研究,其定義為「美國公開宣布,假如台灣不宣布獨立,就會協防台灣」。對於中國來說,假如中國已經百分之百認為美國會協防台灣,那這個宣示並不會改變武統的難度;對於美國來說,這個宣示等於明白增加對台灣的協助,但又加上了一個可以抽身的前提,對於現狀實質上改變不大。

但過去美國對於雙重清晰是不太願意直接做的,因為美國主要擔心代理人問題,就是美國公開宣布要保衛台灣之後,台灣一方面可能偷偷跑去獨立,把美國拖下水,另一方面可能偷偷跑去跟中國談好處、拿美軍當籌碼來出賣美國換得利益。只是美國擔心的這些代理人問題真的會發生嗎?這樣雙重清晰會如何影響到台灣民意?

為了研究這個問題,我在2020跟隊友們進行的一個問卷實驗法,分別詢問美國不幫台灣、保證幫台灣、以及保證不台獨就幫台灣三種狀況之下,台灣民眾對台獨的態度。結果顯示,美國不幫台灣,台獨支持度就不高,而美國保證幫台灣,台獨支持度就很高,這兩個都是合理且早就知道的結果。比較有趣的是,假如美國說不台獨就幫台灣時,台獨的支持度也會大幅下滑(詳情請見上面文章原文)。換言之,美國所擔心的代理人問題(說要幫台灣台灣就偷偷跑去台獨),在我們實驗中的受試者並沒有看到。實驗顯示的是,平均而言,台灣人可能更傾向拿不台獨來換取美國的軍隊保護。

雙重清晰的政治影響。圖片來源:作者提供

假如這個傾向為真、配上美國真的朝這個方向前進或者有公開宣示、配上美國覺得中國有耐心、配合上這一兩年台灣無黨派大增、再配合上習近平順利連任的話,那對台灣的政治影響很可能就是成為三黨分立,也就是我之前在《思想坦克》邀稿的文章〈2032年的政黨分布〉中提到的第二種可能情況: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很可能會看到左派民粹政黨或候選人興起,宣稱台灣總之就是維持現狀、藍綠統獨都無法代表人民,而且藍綠政黨因為在兩岸議題上卡住,因此無法在左派政策上代表人民,「需要被全面打倒」。假如全體選民裡面有50%無黨派以及50%後物質主義,只要有一個民粹政客一呼百諾,湊到其中一半的選民出來,那這有25%支持度的維持現狀左翼民粹政黨,就可能足以跟另外25%的藍、25%的綠進行競爭。

對於民進黨來說,雖然民進黨在2012大選主軸是公平正義,而之後也並未贏得選舉,讓這個主軸的呼聲降低、以及連帶民進黨與社運界之間的連繫都變少。最近幾年雖然沒有大規模抗議,但也逐漸出現有組織的倡議活動,例如近幾年來的行人路權運動、機車路權運動、乃至於最近的反外籍牙醫運動(當初野草莓運動時期,另一個著名的串連活動就是反波蘭醫生運動),這些運動都可能逐漸成長成後許大規模抗議的動能,而目前民進黨跟這些運動之間的聯繫並不強,也讓第三黨有機會接觸。

關鍵還在於民粹政治領導人物的出現

但是民粹候選人本身不只是反對兩大黨、或者只是在統獨之間選擇維持現狀而已。民粹主義之所以在這幾年受到重視,是因為它們在反建制的同時,也會出現支持獨裁者的傾向。這一開始看起來很弔詭:假如反對兩大黨的老派政治人物掌握所有權、覺得這樣不民主、不自由,那怎麼會支持一位獨裁者進行各種擴權、濫權、無視法律的行為?事實上,民粹政黨支持者心理機制與論述,主要是認為因為建制政黨把整個政治搞到僵化了,所有的法律、制度都是為了建制政黨服務。

因此唯有一個超越機制、超越建制、超越法制的人,才有可能打破這樣的局面、才可能打破兩大黨的把權。正因為這樣,民粹主義的支持者反而更傾向把所有權力全部集中到民粹領導者身上,相信該領導者是全能、不會出錯的救星,斬妖除魔。這種傾向已經脫離了政策立場遠近、或對於民主程序的看法,而更是由仇恨所激起的信仰,信仰本身就是到終點才知道對錯的,難以透過說服而改變。

假如台灣的行政單位可以如同美國國務院,遇到總統亂講話仍能夠穩定運作,那這種制度設計仍能保障國家穩定;假如不是如此,恐怕得提早透過制度設計來因應,避免未知的選舉結果。只是不幸地,即使高到憲法程度的台灣憲政制度設計,尤其在總統層級,仍然往往輕易的被民意期望給壓過去,因此這種程度的防堵可能仍是悲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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