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韓峰會後，金正恩的反轉

原本板門店象徵南北對立衝突的前線，如今看似轉化成和解與交流，不少海內外媒體及輿論，為此訝異不已。圖片來源：達志影像／美聯社

4月27日，南北韓舉行了睽違11年多的元首峰會。文在寅與金正恩，在板門店相會，金正恩越過軍事分界線，與文在寅握手。之後，他也帶著文在寅越過界線北邊。

原本板門店象徵南北對立衝突的前線，如今看似轉化成和解與交流，雙方協議於年內宣布終戰，將停戰協議轉為和平協議。這樣的進展，讓不少海內外媒體及輿論，感到訝異不已。

另一個世人關注的，是掌權近6年、行跡舉止卻一直維持神秘、且難以捉摸的金正恩，他的談話與動作姿態，長時間透過直播而傳遍世界。

金正恩不時向世人展現幽默談吐，包括提及準備平壤冷麵給文在寅享用，脫口說出「從遠方帶來」後，擔憂讓人覺得南北隔閡仍深或不新鮮，突然改口「不該這樣講的」；他更大方承認北韓交通設施欠佳，怕給希望透過北韓陸路遊覽白頭山的文在寅帶來不便；甚至直接向文問道，北韓挑釁是否讓他無法安眠。

另外，金正恩也不斷感嘆兩韓領袖會晤，耗費11年之久，強調自己會「坦誠而談」，更提及「脫北者」與「失鄉民」和前線南韓民眾，因北韓挑釁攻擊而感到不安，表示「不再重蹈覆轍讓大家失望」。

發言中，金正恩表現前所未有低姿態，在媒體前展現出主動外放的面貌，讓原本不僅神秘難測、還因肅清親屬及先前高頻度實施飛彈試射與核子試驗，弄得國際社會不安又頭痛，而被塑造出窮兵黷武的殘酷暴君形象，出現極大反轉。

金正恩目前有想給外界建立起「開明專制」形象的趨勢；他同樣是殘酷獨裁者，但相較過分講究意識形態治國，而不顧百姓死活的父親金正日，金正恩對內強調追求實績發展經濟，讓百姓回憶起祖父金日成掌權初中期，北韓尚得溫飽的時光。

這3、4年來，走訪北韓的學者、記者，還有與境內保持聯繫的脫北者，紛紛向筆者透露，北韓經濟生活已獲很大改善。

當下，市場經濟日益活絡，比起過往遵循國家統制分配及以貫徹意識形態為基礎，取締並打擊私有經濟的方式，現在北韓政府以要求企業部門與民眾上繳固定比例收益為前提，更加重視提高生產效率並促進競爭，活化經濟發展。

對外，金正恩坦承與幽默的風格，不時又帶著笑容，在媒體塑造下，他能是「可愛」與「迷人」的，因而會談後簽訂發布的《板門店宣言》，與過去兩次峰會時所達成的協議內容相比，實際上並無太大進展，但不少人會因形象反差，而選擇相信，金正恩跟父親不同，而且是帶有誠意的，東北亞和平在望。

金正恩這樣的操作方式，有助對外界釋出「若北韓體制獲保障，則諸國皆可相安無事，維持現有體制運作，也可不必擔心崩潰而對周遭區域帶來不安」的訊息。

本次兩韓首腦會晤，雙方確認「以完全非核化措施，實現無核韓半島」的目標。不少人評價，這內容仍太過模糊，但就當下，南韓的文在寅政權力圖扮演的，是「連接起北韓及美國與各國對話」這樣的角色來看，只達成這樣的共識，就並不意外，一切得留待美朝峰會（川金會），才能確認立場和意志。

針對「非核化」問題，美國和北韓存著不同立場。美方要求是完全且可受檢證又不可逆的非核化（CVID）（註），而且直到非核化確實落實，才能取消經濟制裁；但近來，川普表露出「一次爽快」解決北韓核武問題的態度，不想讓平壤當局拖延時間而重蹈覆轍，所以在既有立場上，多了「迅速、立即」的要求（CVIID）。

而北韓要的非核化條件，則是在美方最初立場上，加上「體制獲保障」為前提（CVIG）；華府與平壤兩造互動，仍只停留在確認「非核化」的基本目標，還有為南北及美朝峰會鋪陳，還未對雙方在非核化立場差異上，出現交集或針對彼此立場有回應。

北韓日前已宣稱，將中止核子試驗與遠程飛彈試射，同時關閉核子試驗場，同時預告將開放美韓專家入內視察；但就算如此，過往已生產出來的核武及原料要如何受監督與處置，是另一個輿論常忽略的問題，這也是金正恩可使出的籌碼之一。

美國能否答應維繫北韓體制，還有北韓對過去產出的核武及原料處理的表態，就是川金會待觀察的重點。北韓花了30多年發展核武，若成功去核，也要經雙方多次確認協議內容、還有是否能接受世界諸國及國際原子能組織（IAEA）共同主持檢驗程序，估計起碼得耗上3年。

另外，文在寅日前已表示，就算南北韓已簽訂和平協議，也不會影響美軍駐韓，因為這屬於韓美同盟問題。從青瓦台今年以來和北韓交涉的結果看來，金正恩面對外部世界，不會對美軍駐韓有太大反對，甚至能以不反對的立場，當作向川普釋出善意的方式之一。

沒人能保證川金會不會破裂，但文在寅即將碰上6月13日的南韓地方選舉，川普也得面臨11月底的美國期中選舉，兩位政治人物勢必都要藉互相牽動的峰會，來最大化自己與執政黨聲望。

文在寅已為美朝峰會先鋪好了一段路，接下來就要看川普與金正恩，到了鋪好路的盡頭後，該怎麼走。

（註）CVID （Complete, Verifiable and Irreversible Denuclearization）完全的、可受檢驗且不可逆的非核化

CVIID （Complete, Verifiable and Irreversible and Instant/Immediate Denuclearization）完全的、可受檢驗、不可逆且迅速、立即的非核化

CVIG （Complete, Verifiable, Irreversible and Guarantee of regime survival）完全地的、可受檢、不可逆，但前提是體制安全獲保障的非核

作者為駐韓獨立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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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為定居首爾的駐韓獨立記者，《韓半島新聞平台》創辦人，長年採訪與評論南北韓時事，希望注入具有台灣觀點和現場觀察的韓半島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