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的威迫下,東亞奧會蠻橫地中止原本將於明年在台中舉行的東亞青年運動會。這自然不是中國藉勢欺凌台灣的個案。圖片來源:林佳龍臉書
在中國的威迫下,東亞奧會蠻橫地中止原本將於明年在台中舉行的東亞青年運動會。這自然不是中國藉勢欺凌台灣的個案,從2012年倫敦奧運前發生的攝政街撤旗事件,阻撓台灣加入世界衛生組織,到最近要求世界各航空公司不得在網站上將台灣列為國名、不准民和國中合唱團赴聯合國維也納國際中心表演等等,這類被美國總統川普譏為「歐維爾式胡言亂語」的行徑,顯然隨著中國實力的崛起而更形變本加厲。令人感到既好氣又好笑的是,過去百年根本不把中國看在眼裡的西方強權國家,如今面對中國這種充滿侵門踏戶意味的離譜作為(我的企業要你來管?),卻幾乎個個委曲求全地照單全收,也實在夠讓人傻眼了。
簡單回顧歷史,自從馬可孛羅(Marco Polo)的《遊記》(原名「百萬」lllimilione)問世後,自十四世紀伊始,歐洲大陸逐漸掀起一股「中國熱」(Chinoiserie),只要是與這個東方大國有關的事物,舉凡科學發明或工藝成品,對歐洲人而言都是無上的至寶,平民固然引頸欣羨,貴族更是趨之若鶩。這股熱潮在十八世紀前半段達到頂峰,卻也從此迅速走跌。
以瓷器為例,美國學者羅伯特‧芬雷寫過一本極為精彩的世界史專著:《青花瓷的故事》(The Pilgrim Art),裡頭便描述中國瓷如何在公元1800年前揚威歐陸,不少貴族甚至只要能擁有一件未必是精品的景德鎮出產瓷器,就能當成傳家寶般珍愛不已。然而,自從歐洲瓷業崛起後,「中國之瓷開始在世界市場上全面崩盤,正與中國在世界事務上畫時代的衰退,若合符節地同步進行。也與西方勢力上升、前進成為全球重心的時序相互對應。」(鄭明萱譯)芬雷如此藉瓷器觀察東西方興衰的關鍵。而這與過去我們熟知的歷史敘述也若合符節:隨著西方堅船利砲向中國叩關,腐敗顢頇的清廷既無力抵禦,幾紙不平等條約簽下來,中國的國際地位也就如江河日下了。
十八世紀中葉以後,「中國」在歐美世界逐漸成為被嘲諷的對象,彼時報刊發明了一個稱呼中國人的名號:「約翰.查納曼」(John Chinaman)。這個稱謂總是離不開「猥瑣」、「骯髒」、「低等」、「落後」等負面意指,同時也常與「小偷」、「鼠輩」、「豬仔」等不堪的字眼連在一起。簡單來說,只要報刊或雜誌上出現「John Chinaman」,準沒好意。
例如在英國發行超過160年的《潘區》(Punch,1841-2002,意為「打擊」)雜誌,就曾在1857刊出一幅題為「給約翰.查納曼一個教訓」(A Lesson to John Chinaman)的漫畫,圖中一名身著西服、禮帽的英國「紳士」左手抓住John Chinaman俗稱「豬尾巴」的辮子,右手則舉起竹鞭作勢朝這名臉色張惶、手中大刀斷成二截的中國男子擊落。這幅畫寓意再明顯不過──中國人跟拉車的畜牲並無二致,他看似鋒厲的武器其實愚蠢到連英國佬手中區區一柄竹鞭也敵不過。畫面下的文字清楚寫著:「潘區先生,好好『伺候』他!」(Mr. Punch, Give it him well.)
說來可悲,堂堂「漢魂唐魄」的天朝子民,竟淪落到被洋人如此欺凌,而自誇為「天下中心」的母國,卻根本無力提供任何保護。但說來也可笑,正所謂「十年河東,十年河西」,百餘年過去了,中國忽然在廿一世紀崛起,成為過去欺侮她的洋人眼中可懼可畏的霸權,以致當她一聲令下,要求各國航空公司必須撤除台灣這個「國名」時,竟然如風行草偃般,幾乎無人膽敢不從,連從前鄙夷、嘲笑她最烈的「日不落王國」,不久前都因害怕惹惱她而強迫攝政街的民間商家聯盟把懸掛在2012年倫敦奧運會場外、令中國主政者看來就嫌礙眼的青天白日滿江紅旗給撤掉。這種國際級的「威風」,恐怕是十九世紀末那些可悲可憐的「查納曼先生們」永遠想不到的吧?
只是,藉著打壓、欺負自己口口聲聲嚷嚷的「同胞」來彰示威風,連小朋友們出國唱個歌都不讓上台,這樣很了不起?或是因為曾經過度自卑,以致如今變得毫無理性的自大?
作者為東華大學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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