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難過的不是被稱作「白浪」

林若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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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在臉書上看到有關花東地區的原住民,無法理解外地漢人積極想要保留花東原住民文化,而不願意看到大型開發的心態。他們認為外地漢人是在阻礙花東地區的發展,不願意讓花東地區的原住民有更多的工作機會;有人因此感到心寒,然而作為漢人的我們,究竟有什麼資格心寒呢?

花東的發展與原民文化一直是許多人關注的問題,原漢身份也經常成為討論過程中批評、反駁、護衛的元素之一。圖為花蓮特有的「聯合豐年祭」。圖片來源:福田@數位島嶼(CC BY-NC-SA 3.0 TW)

從原住民本位看待台灣的歷史,其實就是外來政權不斷的進駐台灣,接二連三的壓迫原住民的生存空間,從土地、文化到語言,對他們而言漢人就是既得利益者,我們之間缺乏平等的溝通與了解,嚴重的資源分配不均與資訊落差,持續加深漢人與原住民的隔閡;我難過的,不是被稱作白浪,而是身為漢人無法去彌補先人犯下的過錯。

我父母的祖先都是在大清帝國晚期遷居來台灣的,即便我不想去面對也無法去否認,因為我背負的漢人姓氏,所以我也背負了他們的罪過;不論是蕭姓祖父在田中遺留下來的田產,還是林氏祖父在板橋留下的房產,即便我沒有受到直接的恩惠,但我仍然背負著漢人瓜分原住民土地的罪,這份原罪烙印在我的姓氏與我的血液當中,至死方休。

我不認為背負著漢人姓氏,傳承著漢人文化的我,有什麼資格去批評原住民,因為即便在這幾百年來,漢人祖先或許也跟原住民通婚過,在我臉上留下了基因的痕跡,但對於被壓迫的原住民而言,我就是個一無所知的白浪;我不會任何一族的語言,我不清楚那些圖騰的印記,也不瞭解祖靈的故事,甚至對他們而言,我臉上的痕跡更像是一種諷刺──外來殖民者掠奪過原住民女性的證據。

或許我們身為漢人,背負著前人的過錯與被殖民者的血液的同時,不該用「我好心想幫助你們」的高位者姿態,去面對原住民;這就像是美國的高加索裔站在道德高位上,把美洲原住民驅趕到資源匱乏的地區,還美其名為「保留區」,更甚者無視美洲原住民的傳統服飾與圖騰的意義,把那些元素當成裝飾,一邊高歌著美國是種族大熔爐,卻無視原住民文化與歷史的重要性。

近日台南一位議員當選人在宣誓典禮上身穿阿美族傳統服飾,並且背對象徵威權統治的國父遺像與黨徽,以母語進行宣誓,卻因為沒有在誓詞簽名蓋章,而被以「不符合宣誓條例第7條規定,依同條例第8條前段,視同未就職。」而必須補流程;今天一個原住民為了在政治體系裡找一個出口,必須迎合漢人制度的宣誓流程,還要因為身穿傳統服飾和說母語而被大做文章,極其諷刺又極其無奈。

台南市新科議員 Ingay Tali 以族語宣誓,因未在誓詞簽名而被認定宣誓無效,引起爭議。

我們的祖先略奪了台灣原住民的土地、資源、女性族人和立足點,原住民不是不抵抗,但是抵抗之後呢?不管原住民如何努力著抵抗外來殖民的強權,換來的是一次又一次的血腥屠殺與鎮壓,換來的是語言與文化傳承的凋零,換來的是執政者施捨的殘羹與冷飯;然而當人們開始在討論轉型正義時,原住民依然只能自救著去政府前抗議,但漢人們還沒有真正的向原住民認錯、贖罪,到底是誰無情呢?

海宴著作並擔任編劇的中國電視劇《瑯琊榜》中,關於種族之間的仇恨與對立是這樣探討的;對大梁而言出兵征討意圖反叛的滑族是大梁的正義,但是對滑族而言為了慘死的族人復仇,何嘗不是滑族的正義呢?現代的原住民因為失去了土地和資源無法對漢人復仇,難道漢人就不需要試著換位思考,站在原住民本位去探討「轉型正義」嗎?背負的原罪的我們,又憑什麼去批判原住民「不是好人心」呢?對他們而言,我們才是犯錯了又死不認罪的惡人,若我們不願意認錯並贖罪,何嘗不是「偽君子」的行徑呢?

作者輔仁大學哲學系畢業,畢業後開始在網路上針對時事發表文章,以性別平等、藝術表演與政治等議題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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