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英國脫歐，想想台灣

其實，說起來，好像跟台灣沒什麼直接關係。

不過這兩年歐洲的頭條新聞，應該是非英國脫歐莫屬。

簡單的來龍去脈大概是這樣：

英國前首相卡麥隆選前開支票，宣布如果他所屬的保守黨下次大選獲勝就會舉辦脫歐公投，這是起因。結果選後保守黨繼續執政實現公投政見，2016年脫歐派以些許差距，52:48讓公投過關，依法，2019年三月底必須脫歐。

繼任首相梅伊提出她認為歐盟可以接受的脫歐協議，但內容卻連黨內同志都不買單，造成好幾位部長求去。雖說梅伊在黨內的地位遭受空前挫敗，黨內卻無人可以接下脫歐這燙手山芋，關關難過關關過的梅伊還是繼續掌權。

由於國會不分黨派，都認為梅伊提出的協議對英國不利，一面倒投反對票導致脫歐協議無法過關。反對黨趁機對梅依政府進行不信任投票，然而執政黨集合其他小黨在國會仍有控制權，不信任投票倒閣失敗。短短幾天之內，英國政壇高潮迭起，但最終又回到了起點：這個不被接受的協議草案還在，脫歐的期限也還在三月底。

1月15日，梅伊的脫歐草案在保守黨大跑票的情況下，被英國下議院以202票贊成，432票反對的比數否決。工黨隨即發起倒閣不信任案。然1月16日不信任案投票中，保守黨陣營又歸隊，最終不信任案以325票反對：306票支持而被否決。圖為不信任案否決後，梅伊在首相官邸唐寧街10號外發表聲明，強調將繼續推動脫歐。圖片來源：達志影像／路透社。

接下來的發展，再提一個國會可以接受的脫歐協議？無協議直接脫歐？請歐盟同意延遲脫歐期限，讓英國再想想？提前舉行大選選出有能力處理的新政府？重啟公投，讓後悔的人有機會補救留在歐盟？

沒人知道。

這就像去年十一月選舉過後，誰能料到灰頭土臉的民進黨政府會在元旦過後撿到槍？不過這兩年參與不少朋友之間對英國脫歐的討論，倒是讓我這台灣人時不時就要覺得幾分似曾相似。

英國公投脫歐過關之後，所有認識的英國人一片哀嚎如喪考妣，不過和台灣一樣，厚厚的同溫層到處都是，贊成和反對脫歐的人活在兩個平行世界裡，覺得對面陣營的人總是叫不醒。一位在銀行擔任主管的朋友提到脫歐就幾乎要抓狂，他認為英國自絕於歐洲共同經濟體之外是自掘墳墓，但他的父母不以為然，公投之前他問住在英國中部鄉下年逾八旬的父母為什麼贊成脫歐。

因為我們不要外來的移民，太可怕了。

你們住的村子裡有任何移民嗎？

沒有。

附近鎮上你見過他們嗎？

沒有。

那你們為什麼覺得可怕？

聽說他們都不會說英文，以後商店裡的店員都不說英文了。

可是你不認識也沒見過任何移民吧？

不過我知道他們會搶走英國人的工作，還有我們付給歐盟太多錢了要拿回來…

公投之前脫歐派大力宣傳「英國每週付給歐盟三億五千萬英鎊，我們可以拿回來補助英國健保」，事實上英國政府付給歐盟的錢不到所稱的一半，而且歐盟架構下英國各行各業也得到了不同的歐盟補助。但是脫歐派僱了一輛公車在英國趴趴走，車體大大的兩行字不廢話淺顯易懂，每週三億五千萬英鎊！於是很多人都信了，公投不必想蓋給脫歐把錢拿回來。

2016年公投前，脫歐陣營Vote Leave租用了一台大巴士，醒目的紅底白字寫著「我們每週付給歐盟三億五千萬英鎊，拿回來補助我們的健保吧！」。圖為脫歐陣營大將，當時剛卸任倫敦市長的Boris Johnson在脫歐宣傳大巴士前。圖片來源：達志影像／路透社。

是不是也有似曾相似的感覺？國民黨也開了一輛寫著假廣告的公車趴趴走了好幾年，還開到新加坡去，九二共識這個在九二年後許多年才忽然出現的詞，說著說著很多人就以為真的是那麼回事了。可是除了九二那年的確存在，雙方也見了面之外，國民黨至今奉為圭臬的一中各表，連他們一心一意想相好的習近平都不信。

脫歐派那一套也是如此，除了英國的確跟其他歐盟國一樣必須繳費是真的，其他都只是話術，即使脫歐也不會有錢拿來補健保，不過那輛廣告公車卻用全速推了脫歐一把。

朋友費盡三寸不爛之舌想要說服父母，留在歐盟是為了下一代可以在更多國家有更多機會，英國許多行業靠的是移民，英國給歐盟錢歐盟也給英國錢，制度就是如此，不過父母不為所動最後總是以吵架或是摔電話收尾。丈夫說他很慶幸父母已經過世，不然他家一定也是如此。這種家人朋友因政治翻臉的情況台灣也不是例外，同婚議題亦然。

除了移民和經濟，脫歐派執著的還有主權問題，他們認為歐盟不該為所有的盟國做決定，英國應該拿回身為獨立國家的主權控制。

歐盟成立之際，英國人對這種架構並不信服，但希望把英國經濟體納入的歐盟對英國極度禮遇：不想用歐元？沒關係，繼續用英鎊；不跟進其他國家的度量衡？無所謂，繼續用英哩；要自己管邊境設關卡？可以，反正你們是個島……

但是，許多英國人對歐盟一體的疑慮與不信任，不但沒有因為這些特殊待遇而減少，反而因為歐盟共同市場的融合而日益加深。他們要的是一個完完全全可以自己掌握的主權，他們不願意聽歐盟總部布魯塞爾發號施令。

雖然我和我多數的英國朋友一樣，覺得英國在世界村的時代脫離歐盟是走回頭路，但對脫歐派的主權主張卻十分理解。

隨著脫歐協議草案遲遲無法取得進展，英國國內也議論分歧。反脫歐派仍舊希望有機會阻止脫歐。圖為著名的反脫歐抗議者Steve Bray，22日在唐寧街外抗議。圖片來源：達志影像／路透社。

英國是全世界都承認的國家，是聯合國安理會五個常任理事國之一，英國人還是擔心主權會受到歐盟的牽制。對比台灣和中國，中國差不多是說破了嘴，不僅要你來商量一國兩制，還要強調不是會是香港模式，再加上這個那個幾十條惠台政策，來跟我一家吧。英國人對歐盟尚有戒心，台灣的處境，我們應該安心接受中國嗎？

英國脫歐進展至今英鎊大跌，好些國際大公司紛紛表示要把歐洲總部搬離英國，脫歐並沒有讓英國重振雄風，反而讓這泱泱大國成了歐洲的狗熊。最後，年輕人還可能會失去在歐盟國家自由移動工作的權利，至今丈夫說來仍是咬牙切齒。

而那個堅決反對脫歐的銀行主管朋友在最近一次聚會中說，我對脫歐這個議題煩透了，既然公投過了無力可乏天，let’s get on with it 我們快點滾出歐盟吧。我聽著著實吃了一驚，原來再怎麼樣堅持的人，最後因為日子久了加上厭倦無力，竟然自動加入自己原來誓死反對的陣營，一起隨波逐流了。

再回頭看看台灣，拖著拖著中國一定希望很多台灣人最後就這麼想，真是煩死了，一國兩制香港大致上不也還好好活著，別再吵了就這樣吧！

你要讓這個情況發生嗎？我不要。

作者曾任路透社駐台灣及新加坡特派員，住過印度六年出版過一本書，目前在香港和普羅旺斯之間如候鳥般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