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守護民主,要有接受錯誤的勇氣──來自年輕民進黨黨工的告白

陳健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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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九合一選舉,被認為是民進黨慘敗。圖為開票結果出爐後,總統既黨主席蔡英文率領選務核心發表談話,並宣佈辭去黨主席一職。圖片來源:達志影像/路透社。

2012年的年終,當時的我坐在自由廣場的地板上,與一群年輕朋友共同呼喊著台灣的民主自由。那時,我從沒想過會加入民進黨,更沒有想到對民進黨會有如此深的感情。直到多次的運動經驗後,才開始認知:與其期待英雄,不如親手去做,因而在16年正式加入民進黨,成為擔任黨務專員。如今,假使被開除黨籍,也還是會每年去遞交入黨申請書,直到重新入黨為止,這是我在民進黨的歷史中看見的情感。

歷經1124與補選至今,在我看來,民進黨到底出現什麼問題?

一、信任斷裂

1124選後,曾有評論說:這是分裂的民進黨。但我認為不是分裂而是斷裂——不只是黨內保守與進步的溝通互信斷裂,也是地方與中央的斷裂。地方不懂中央到底在搞什麼?許多中央政策,甚至民意代表都不懂,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更無法為政策辯護,這不是文宣影片就能解決,而是政策沒有轉換成簡單易懂的語言。當地方無法理解中央政策時,對地方而言會認為他們建議的,中央完全沒處理,那我就只能顧好自己。

現象並不代表原因,從1124後政府開始各種接地氣的做法,我不否認有其功效,但卻沒有直指最重要的問題——為什麼如此多其實不合理的謠言,即便澄清也沒有效果?因為在過去幾十年的時間裡面,人民已經對政府的政策反覆感到無法信任,人民與政府之間還有待磨合,信任感還沒建立,這樣一來,必然令施政產生許多的爭議,在爭議中,立場不堅定的政府,更留下一再反覆的印象。因此,面對很多謠言,人民只能選擇半信半疑,覺得政府沒有信用。

謠言從來不是問題,信任程度才是,而信任程度是需要練習跟培養的。

二、要贏,還是自爽?

1124選舉前,我曾指出當時舉辦的座談會完全無效。我所說的,不是座談會本身無效,而是座談會的形式與內容無效:每位公職上台,重複問好,光是介紹來賓就花費許多時間;內容也是千篇一律的政令宣導,會場中,多數是動員來的人,除了讓場面好看之外效用其實不大。

民進黨什麼時候需要依靠人數來展現我們的決心?為什麼過去的民進黨活動多數是自發的支持者?而如今呢?

我認同造勢場能拉抬選舉氣氛,但先決條件是場子有炒熱。沒有先決條件,這些都只是紙上的數據,只會造成動員疲乏,如果我們不能誠實的面對現在我們沒有吸引力,那永遠不知道錯誤在哪裡,寧願輸也要知道輸在哪裡。

為什麼座談會造勢場合會沒有人?需要用動員的?我們都能理解群眾動員的重要,但最好的方式是讓群眾自己願意來,就像是行銷一件商品,你要怎麼讓顧客願意來?還要願意買單?

1124後,我曾撰寫計畫書,指出座談會的形式要改變:宣導的內容分為想要做的事,或者已經完成的政績,在5-10分鐘內講完,剩下的時間開放現場民眾提問或建議,由助理即時記錄,並盡可能現場處理,無法處理才帶回。處理後,回報民眾,無論面臨的困境是否能解決,民眾也能感受到誠意,我們都必須與民眾一起,讓民眾知道他們也能一起來決定。

宣傳模式則大幅減少動員,用最簡單的肥皂箱,告訴大家:今晚來開講,議員聽你講之類的,或與民眾一起現場看八點檔,都比政令宣導有用。這樣的做法,初期或許收效甚微,甚至是沒多少人,但這些人卻是最關心你的支持者。但這份計畫書換來的只有「寫的不錯」四個字。什麼下文都沒有。

每個人都有很多話想說,但往往認真聽別人說話的人,最能獲得信任。

三、悲情與恐懼的疲憊

最近民進黨因為打抗中牌,小英的民調略有回升,但這不是持續動員的好方式。反核與台灣獨立是民進黨的神主牌,這是我們該堅持的;但我必須指出的是,這兩塊神主牌目前面臨過度消耗的情況,我們不能再用恐懼或悲情的方式去召喚,因為經過幾十年的時間,許多人們已經麻痺,對他們而言這些威脅一直存在著,但好像也沒改變什麼,因此已逐漸失效。

因此,這兩議題需要轉用不同的方式去陳述。尤其是在這個資訊量龐大且不停轟炸的時代,訊息的時效性正急速的縮減。民進黨的起源是一個指向未來希望的政黨,我們追求民主的未來,所以衝破戒嚴;我們希望自由所以對抗威權。因此,我們要用希望去動員,用未來去動員。

恐懼動員是種很簡單的操作方式,我不會否認現在這些威脅與恐懼,仍然在整個島嶼整個國家的上空環繞,但我們遲遲未能走出一條新的路線,這條路線是什麼?這樣的長時間消耗,會讓人看不見希望,我們所能依憑的未來是什麼?他或許可以很遙遠,但必須被描繪出來,這個未來的願景會與世代、階級的貧富差距互相牽動,與人們所最在意的牽動。

過去受到壓迫的台灣人,從沒想過有天能擁有民主與自由的生活方式,那是離他們如此遙遠,但我們卻在幾十年內做到了。相同道理面對長久以來的恐懼,我們更需要走出恐懼的方式,無論它是否遠在天邊。

四、難以承認錯誤

不論同溫層或者黨內部分人,還沒直面告訴我們錯誤,也尚未承認錯誤。許多的檢討將錯誤歸咎於某些特定人或組織,或許大家說的都對,但真的只有這些原因嗎?還是將過錯歸咎出去,我們就可以不用承認自己的錯誤?不要害怕錯誤,我們該害怕的是無法承認是自己的錯誤。

新舊成員之間的觀念差異也難以整合,過去的經驗在這快速改變的時代已經不足以依憑,我不否定這些經驗是寶貴的,甚至都還可能是主力選民,但已經無法使我們能獲勝。新舊本質或許相同,都是如何讓選民認同,但接受資訊的方法、模式甚至內容都得更快速改變,但我們卻沒有能力與資源去培養跟經營。更重要的是由於階級、倫理甚至是入黨時間的多寡,黨內如今讓現在粉飾太平的多,說真話的人少。

我們這一代需要有承擔責任、並且接受錯誤失敗的勇氣。這樣的人或許不多,因為過去我們都活在黨國威權的倫理教育之下,害怕失敗;相應的勇敢先行者也需要再次鼓起勇氣,給予我們信任。

身為第一線的工作人員,面對現在的情境,我無意要指責誰有錯,或者歸咎誰的錯,這是所有人包含我都該負起的責任。民進黨從來都不是經不起挑戰的政黨,如果未來的某天,民進黨僵化到經不起挑戰時,那將會是它完成歷史任務的終結時刻。

台灣用幾十年的時間,走過其他國家數百年的民主路徑,這是值得我們驕傲的,但縱使老牌的民主國家與政黨也仍有許多問題尚未解決,更別說是快步跟上的台灣,我們仍有太多需要練習與學習的地方,如果無法隨著時代的進步求新求變,那墨守成規的我們終究什麼都守不住,就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作者為彰化師範大學公共事務與公民教育系碩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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