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摘】《無限風暴：FTX帝國興衰交響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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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覺得該逃的人都逃離後，奧爾巴尼度假村讓我想起遭到卡崔娜颶風重創一週後的紐奧良：不見人影，但留下很多東西，表面的寧靜掩蓋了更深層的混亂。

隨意走進十幾間豪華公寓，你不但能找到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裡頭還有食物與衣服。蜂巢樓或立方樓中最豪華的五房公寓任你挑選，裡面有堆積如山的中國零食、出席任何場合的服飾，還有足以壓沉一艘海盜船的各種酒類。

山姆的父母已飛往巴哈馬，將與兒子一起待在蘭花樓的頂層公寓。山姆的心理醫生也同樣會待到最後。FTX一位技術人員丹尼爾．查普斯基（Daniel Chapsky）也留了下來，但他是特例，雖然他的職稱是數據科學長（Chief Data Scientist），但山姆幾乎不認識他，不知道他做什麼，也不知道他為什麼留下來，其實連查普斯基自己也不知道。FTX破產的那個週五，他驚魂未定的從他的豪華公寓跑去找喬治。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他問道。

喬治盯著他的眼睛看了許久，然後說：「你得離開了。」

不知道什麼原因，查普斯基並沒有離開。美國與巴哈馬的破產團隊很快就雇用他，也讓他捲入雙方的爭奪戰：爭奪公司剩餘資產的掌控權。這兩個破產團隊都需要有人幫忙搞清楚FTX資料庫的內容，而查普斯基是留下來的人之中，唯一知道怎麼用電腦的人。

兩位年輕中國女子。一疊FTX機密文件

在鼎盛時期，奧爾巴尼度假村住了多達七十名FTX和阿拉米達的員工與客人。十一月十四日週一，度假村內唯一的FTX活動跡象，是來自山姆在蘭花樓住處正後方的一間房子。那裡稱為「螺居」，是萊恩最得意的手筆。這棟奢華六房豪宅美得令人讚嘆，與四周的環境相映成趣，在奧爾巴尼度假村顯得特別突出。萊恩花了一千五百萬美元買下它，以為山姆會住進去。沒想到山姆看了一眼，發現裡頭的臥室大小不一，於是決定搬進蘭花樓頂層，和其他有效利他主義者住在幾乎相同的環境裡。

螺居後來交給了王喆，一個有效利他主義核心圈子之外、在巴哈馬任職最久的FTX員工。她於二○一九年四月一日加入，是FTX第一位中國籍員工，也是該公司的第八名成員。交易所倒閉的那一刻，她仍掛著營運長的頭銜，並兼任FTX數位市場的執行長。即使所有同事都搭機逃離了，王喆仍和她的兩隻貓待在螺居。

名叫Lucky與Money的兩隻貓，是她留下來的主要原因，她需要幾週的時間，才能取得把貓咪運回中國的許可，但航空公司也只允許她帶一隻貓回家。如果她必須選擇，她會選Lucky，但她也不忍心留下Money。幸好後來她的好友李可雲（Quinn Li）留下來幫忙，她才鬆了一口氣。在喬治畫的組織結構圖中，李可雲、田文欣、贊恩都屬於王喆管理的四十八人之一。王喆說：「她是因為我才留下來的，我需要她幫我把貓帶回家。」

這不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為了寵物而不顧一切冒險，因為卡崔娜颶風期間也發生過類似的狀況。但這兩隻貓顯然不是王喆留下來的唯一原因，因為她取得帶貓飛行的許可後，仍留在當地好一段時間。

山姆仍對交易所恢復營運抱著希望，而那個希望就寄託在中國出生的加密貨幣億萬富翁孫宇晨（Justin Sun）身上。

孫宇晨是區塊鏈波場（Tron）的創辦人，他想把他私人的加密貨幣波場幣（Tronix）交給FTX的債權人，以換取他們對FTX剩餘資產的債權。山姆知道孫宇晨需要一個會說中文的人，所以懇求王喆留下來。其實她不太看好孫宇晨的計畫，「我只是想確保山姆不會自殺。」王喆說：「雖然有時我覺得那不是我的責任。」

不過，王喆最想知道的，是到底怎麼回事。FTX這位營運長冒著被拘留或逮捕的風險留在巴哈馬，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她無法忍受身為營運長，卻不知道FTX究竟是怎麼運作的。她說：「我喜歡把事情搞清楚，搞不清楚，會讓我很困擾。」

FTX破產後的那個週一早上，我在螺居的廚房見到這兩位年輕的中國女子。王喆當時已經拿到一小疊來自FTX與阿拉米達的機密文件，李可雲剛去以前FTX員工住的房子與公寓採摘新鮮的蔬菜卻空手而回（因為那裡被上鎖了，還有人看守）。她們決定調查個水落石出之後再回家，讓她們在中國的父母擔心得要命。這個事件被媒體炒得沸沸揚揚，即使遠在中國，大家都在談論山姆與FTX。王喆說：「FTX變得非常有名。FTX一直努力讓自己的名氣更響亮，沒想到竟然是靠破產辦到的！」

兩人想盡各種方式安撫父母。李可雲告訴她媽媽，山姆的父母現在也在巴哈馬，需要有人安慰他們。「我跟我媽說，沒人陪伴那兩個老人家，我媽說她也是老人啊！」李可雲說。

至於王喆之所以能說服她媽媽，是因為她告訴媽媽，如果再一直打電話來嘮叨，不讓她好好結束生命中的這一頁，她可能會承受不住悲傷。

李可雲看到王喆這招有效，決定有樣學樣。「我跟我媽說，我真的很難過，你忍心讓我更難過嗎？你再逼我回去，我就死給你看。但這招對我媽完全沒用，她說：我已經夠可憐你了！你只顧著工作，到現在都還沒有男朋友！」

王喆帶頭做調查，主要是請李可雲當參謀。她越是困惑，就越有動力。早在山姆創立FTX之前，就已經認識王喆，當時王喆只是一個加密貨幣的交易員，亞洲沒有人聽過她的名字。二○一八年底，火幣網凍結（或者說錯置）阿拉米達的部分資金時，她在火幣網的新加坡分公司工作。「他們不會說中文，我們的客服不會說英語。」王喆說：「他們找到了我，也找到了解決問題的神奇方法。」

山姆決定開設自己的加密貨幣交易所後，從火幣網挖角王喆。後來，山姆每次去參加可能會說中文的會議時，都會帶著她一起去。王喆說：「他當時真的是無名小卒，沒人把他當回事。」在最初的那些會議上，山姆的腿會劇烈的抖動，抖到連桌子也跟著一起震動。王喆需要把手放在他的膝蓋上，才能讓他停下抖腳的習慣。山姆常讓她感到不放心，因為他常會講太多不該講的話。「山姆常會直接亮出底牌，但我跟他說：『你沒有必要那麼坦白，在幣圈，大家都在虛張聲勢。』」

那時幣圈還很小，「你去參加幾場會議，主持個活動，基本上就每個人都認識你了。」王喆說。為了讓大家認識山姆，她帶他去參加一場舞會（「山姆跳舞只有一個動作：一直上下跳」），讓他在那裡一直待到凌晨三點。他們原本預定第二天早上九點見面，王喆六點醒來，宿醉未消，於是發簡訊給山姆，說要延後見面時間，沒想到山姆秒回。「他幾乎不睡覺的。」她說：「我曾問他怎樣才能快樂，他跟我說，快樂不重要。」

看到資產負債表上的數字，令她瞠目結舌

四年後，在螺居的廚房裡，王喆翻看著她找到的私密文件（我不知道她怎麼找到的），這些文件說明了山姆不睡覺時在做什麼。第一份是FTX內部的試算表，列出所有代言支出。在喬治的組織結構圖上，王喆雖然負責FTX的所有行銷工作，可是在此之前，她從來不清楚FTX那些大手筆的行銷支出，此刻看到的數字，令她瞠目結舌。

例如，與科切拉音樂節（Coachella music festival）、球星史蒂芬．柯瑞（Steph Curry）、梅賽德斯（Mercedes）一級方程式車隊簽訂的三年合約，分別是二五○○萬美元、三一五○萬美元、七九○○萬美元；與美國職棒大聯盟簽訂的五年合約，價值是一．六二五億美元；與電玩開發商銳玩遊戲（Riot Games）簽訂七年的合約，價格為一．○五億美元（王喆說：「這只是因為山姆喜歡《英雄聯盟》〔League of Legends〕。」）。

這份清單很長，一直列到金額較小的項目，但話說回來，這些小項目的金額其實也不小。例如付給真人秀節目《創智贏家》（Shark Tank）主持人凱文．奧利里（Kevin O’leary）一五七○萬美元，以取得「二十個服務小時、二十則社群網路貼文、一次虛擬午餐及五十個簽名」。

虛擬午餐！王喆當然知道山姆向來花錢不手軟。她一直以為那是因為他很有錢，所以付給奧利里多少錢並不重要。「我試著提出質疑，」她說：「但我以為他們用的是阿拉米達的獲利，或山姆的投資賺了很多錢。」

作者為暢銷作家，著有《魔球》、《橡皮擦計畫》《快閃大對決》、《大賣空》、《老千騙局》、《自食惡果》、《第五風暴》等經典作品。出生於紐奧良的他，先後就讀普林斯頓大學與倫敦政經學院，曾為《紐約時報雜誌》撰稿，擔任《新共和》雜誌資深編輯、英國《觀察家》週刊美國版編輯，目前與家人住在加州柏克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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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無限風暴：FTX帝國興衰交響曲》
作者：麥可．路易士（Michael Lewis）
出版社：早安財經
出版時間：2024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