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衛生部副部長黃潔夫稱,遺體器官捐贈者,95%為死囚。規定死囚遺體無人領取,即可摘取器官移植。美國記者伊森.古特曼(Ethan Gutmann)《屠殺:大規模殺戮、器官摘取和中國對持不同政見者問題的秘密解決方案》指出90年代來源是新疆維吾爾人、藏人。1999年,法輪功學員達七千萬人,江澤民指為政治威脅,開始逮捕、拷問。新疆器官移植劇減,全國翻倍成長。
2006年,前瀋陽護士「安妮」指前夫在瀋陽蘇家屯血栓醫院,摘過兩千個法輪功學員的角膜。日媒中國記者「彼特」指蘇家屯附近集中營囚禁六千多位法輪功學員。
青島海洋大學海洋生物碩士鄒松濤,因擔任青島法輪功副站長,多次被關、拷打。2000年與幾千名法輪功學員關到淄博王村的山東勞教所,二十八歲就被火化,無死因、無死亡證明。妻子張雲鶴為夫上訪被抓,家人送衣物給她,大山看守所收了;三天後,說沒這個人。
〈前瀋陽陸軍醫院實習生 爆出活摘內幕〉報導,前瀋陽醫生鄭治,曾在瀋陽陸軍總醫院泌尿科實習,目睹活摘年輕軍人腎、眼,極度恐懼。怕被同僚窺破把人當人看,會被抓。多年後,回到該醫院探領導的病,醫囑換腎,兜售法輪功的健康好腎。他陪領導回家,領導問他該不該換。問的是免疫排斥等風險和成功勝算,但鄭治脫口而出:「不是殺人嗎?」
敗露了。
領導指住他,說:你趕快走,走得越遠越好。
●
人權律師大衛‧麥塔斯(David Matas)分析:2000年後,中國器官移植暴增,達每年六到十萬例。95%遺體器官來自死囚,國際特赦組織紀錄2006年死刑僅1,770起;登記自願器捐者,2003到09年僅130人,證明器官黑數巨大。美國等待器官均需數年,中國只要一兩週,說明備品充足。他所著《國有器官:中國的移植濫用》即成為紀錄片的片名。

前天下午,西門町處處是歡慶同志遊行的扮裝者。戲院《國有器官》兩百餘座位的放映廳,坐了九成滿,工作人員向觀眾預告有映後座談。電影的基調是結構分明、鋪陳前述證據的專題節目,弊在配樂比較煽情。有一段醫師回憶,受害者被開膛噴血,還能喊「法輪大法好」,正色斥責邪不勝正。令人想到抗日神劇中,共產黨員慷慨就義,是否就像這樣,要把凡人提上天主教殉難聖人的高度。歌頌信仰的堅貞,關注真實的軟弱,兩者常互斥,恐怕少數寄託宗教情懷之處,拖累了其他部分也被視為虛假。豈料別人的標準根本不是這麼低。片終銀幕映出演職員表時,一位年約六十的男子,迫不及待摸黑衝向走廊,怒斥入口中年女收票員:「騙人的!一個活摘器官的鏡頭都沒有!」
「你跟我說也沒用啊,跟他們說。」收票員委屈看向放映廳。廳裡兩百多人正要開始映後座談,男子卻沉默大步離開。
如果有人拍攝到活摘鏡頭,下場會怎樣?三次提名諾貝爾和平獎的中國維權律師高智晟,2001年司法部封為全國十大律師,2004年呼籲調查活摘,「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判三年。出獄時,《BBC》報導「監獄摧毀高智晟」,失憶、失語。出獄後軟禁,生死不明已七年。他光是要求調查,即使有聯合國、歐盟、英美政府聲援要求釋放他,都被拷打成廢人。然後有人說沒拍到就是打假球。
戲院裡,男子隨一批觀眾搭電梯要下樓,最後一個中年胖婦一瘸一瘸趕上電梯。男子從電梯角落揚聲:「是要擠幾個人!幹妳!」
怒火溢於言表。
●
放映廳內可能多數人支持保台抗中,但也有這樣的觀眾,憤憤不平來驗證「《大紀元》說謊」。上映前台鋁影城、麻豆戲院等接獲炸彈恐嚇,《風傳媒》粉專報導底下,留言多數嘲笑片商自導自演,轉貼美國「活摘器官」報導反擊。似乎統一後自己是否會遭活摘,不重要,凡事只要美國也有人做,中國人就沒有輸。而在美國「活摘器官」外電報導下,留言多數抱怨《大紀元》說謊,美國活摘反而臺媒都不敢報,果然是綠色恐怖。
美國是怎麼活摘器官的?9月18日《壹蘋新聞網》〈這個國家疑涉企圖活摘器官 華爾街日報:病人哭泣搖頭說「不要」〉,9月19日《東森新聞》〈悚!美驚爆多起「清醒強摘器官」案 患者哭喊:救救我〉,都引述《華爾街日報》〈醫療小組被控試圖從還活著的患者身上採集器官〉報導肯塔基州的器官媒合組織KODA員工爆料,指上司逼醫護從清醒患者身上摘取器官。
《NPR》報導2021年10月,36歲的安東尼.托馬斯.TJ.胡佛二世(Anthony Thomas “TJ” Hoover II)服藥過量,送往肯塔基州浸信會健康中心瑞奇蒙醫院(Baptist Health Richmond hospital)。無心跳、腦死,妹妹說他睜眼視線像在追著她動,醫生說只是條件反射,遺體正常現象。進手術室準備器捐,醫生過一小時出來,向家屬宣布他醒了。回家三年來,他健忘,走路、講話都有障礙。KODA員工娜塔莎.米勒(Natasha Miller)今年一月寫信告訴她,看到胡佛在手術台上蠕動,兩位醫師都中止了手術。又聽到KODA的病例協調員打給上司,上司叫她找別的醫師做移植,她找不到人做,被上司罵哭。
KODA前員工尼克萊塔.馬丁(Nyckoletta Martin)因指控此案被解僱,九月寫信向眾議院舉報,說醫師看患者醒了,打鎮靜劑,還想繼續摘。眾議院召開聽證會,KODA、醫院否認企圖活摘,司法調查中。
首先,「用藥過量」入院死亡,似非理想的器官來源。其次,兩位KODA員工的目擊證詞不符,一說沒醫師肯做,一說醫師想要繼續做。只有調查釐清真相,才能追究KODA管理層的責任。而背後的長久爭議源頭,是定義何謂死亡的指標拉鋸。
●
腦死後,心肺可以靠機械復甦,維持器官健康、適合移植。五O年代約翰.吉本發明葉克膜,六O年代有呼吸器壓迫肺部換氣、去顫器重啟心臟,在1967年第一次心臟移植成功。為利移植,哈佛醫學院遂召集各界開會,嘗試統一腦死的標準。美國各州則透過訴訟判決,各自定義腦死的標準,算不算死亡,視身在哪一州而定。
1980年,《統一死亡判定法》訂出無心跳、腦死兩種標準。腦死,指患者無法對外部刺激(觸摸、燈照瞳孔、滴冰水入耳)有所反應。根據這項定義,建立了現代的器官移植制度,美國每年四萬多人獲器捐救命。但也帶來無窮爭議。
少婦特麗.夏沃(Terri Schiavo)昏迷缺氧腦損,變成永久植物人。八年後,1998年丈夫要拔管,她父母反對。法院2001年判決拔管,輿論譁然,父母上訴,就又插管。2005年州法院拔管,父母上訴聯邦法院,小布希總統行政命令插管。聯邦法院拔管,直到死亡,共上訴14次。各擁支持者,整個社會壁壘分明。
2013年,13歲黑人少女賈希.麥克馬斯(Jahi McMath)到奧克蘭兒童醫院,接受睡眠呼吸中止小手術後,因失血過多,被宣布腦死。醫院外家屬示威上了頭條,募資把她轉到紐澤西州「宗教豁免」不算腦死。靠機械存活近五年,不但長高,還來了月經。原來是腦下垂體、下丘腦維生系統發揮作用,這部分超出腦死檢查的範圍,那麼腦必須全死才算死嗎?母親抗議告知醫院失血過多沒人理,「沒人聽我們講,如果她是白人就會得到關注了」。而醫界確有《髒血:塔斯基吉梅毒實驗》所述、草菅黑命的歷史,需要重建信任。
2017年,26歲的布列塔妮.奧康納,在毒癮、戒毒、復發間反覆掙扎,最終自殺變成植物人。父母同意,她一個月不醒就放手。但六天後醫院就根據母親片面同意(法律規定要父母同意),宣布器捐。父親認定女兒對觸摸有反應,但醫師指為反射動作。父親說女兒身體仍溫暖,但那是機械在維持血液循環。沒有人告訴父親腦死是什麼,所以他深信女兒還活著。
醫院報警驅逐父親。父親兩年胖了68公斤,失業,喪母,恢復酗酒,無家可歸和家犬住卡車。告醫院故意傷害他、褻瀆遺體、搶劫器官。死者的妹妹說:媽媽患精神障礙,爸爸超重,醫院覺得我們家是白人垃圾、低收入戶,誰會為她而戰?
●
美國十萬多等待移植的患者腹背受敵:器捐手術極為昂貴,媒合系統效率低落,浪費大量器官,官僚主義行事粗暴。同時,龐大的天主教勢力反墮胎、也反腦死,對胎兒和植物人一視同仁,都是肉身不能自主、需要選民捍衛的靈魂。器捐問題,竟成了保守派政治動員的籌碼,可以換成數百萬信眾、選票、捐款。而等待移植者的靈魂,竟然就跟他們的肉體一樣不值得捍衛。
美國學者還擔憂活摘新聞鬼影幢幢,登記死後捐贈者,會怕器官給醫院看上了,遭到「國有」,沒病說有病,小事化大,若要由此去,留下肝腎來。那就沒人敢登記器官捐贈。學者督促調查、修法,統一腦死規範,重建社會信任。
美國確實不斷遭遇爭議,眾聲喧嘩,但沒有一個呼籲調查的醫師因此被抓,沒有一個維權律師因此被扣「叛國罪」,沒有一家媒體因報導問題被封,沒有一個甦醒的捐贈者被活摘。捐贈者家屬、等待受捐者、醫界、宗教界、政界、法界等的爭論,都在漫長拉鋸中找平衡點,追求共識,而不是黨中央一槌定音。各方爭論如何減輕決策當中的區域、財富、健康、教育、種族不平等,雖不滿意,但社會永遠在自主變革的路上。直面病灶,合作自癒。
視中國活摘為辱華謊言的觀眾,去看《國有器官》親自核實真假,這是獨立思考的勇氣。讀者也應同樣探討藍營版本的《國有器官》──美國腦死「活摘」,回歸社會脈絡,去核實兩國的「活摘」可否畫上等號。而不是利用跨國資訊鴻溝,把美國基層吹哨說成政府掩蓋,把新聞自由說成專制腐敗證據,打著外媒的招牌去洗白獨裁。假如讀者樂見美國人吹哨揭弊,那麼中國人吹哨時,何不側耳聽?
作者曾任《自由時報》主編、台北之音電台主持、《Premiere首映》雜誌總編、《明日報》、《蘋果日報》主編、金石堂書店行銷總監,現職寫作。獲《聯合報》等文學獎,著《帽田雪人》、《愛比死更冷》等書。
- 臺灣是下一個DeepSeek,卻在DeepSink - 2025 年 2 月 3 日
- 臺灣成敵國,藍白總預算背後捅刀 - 2025 年 1 月 20 日
- 韓國瑜、柯文哲:親中是無能的通行證 - 2025 年 1 月 6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