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摘】《熱蘭遮之淚：17世紀荷蘭牧師溫世繆在福爾摩沙的生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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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5日

瑪麗耶的力量，使我度過了聖誕節期禮拜。我們的教堂擠滿了人，每個人都感覺到她的存在。薩拉指揮合唱團，內爾婕跟著一起唱。我講《馬太福音》第6 章第21 節的道：「因為你的財寶在哪裡，你的心也在哪裡。」特別是在聖誕節慶祝活動期間，我告訴會眾，要思想耶穌的來到世上，也要思想他是為那些從我們身邊墮落的人的罪而死，是為使他們得到救贖。因此，耶穌的降臨，對那些留在世上的人來說，是極大的安慰。他們所愛的人可能已經去世，但是他們永恆的救贖得到了保證。每當有人被帶走時，我們也被提醒，主的降臨正在臨近。它讓我們在塵世的家園更加渴望地盼望著第一道曙光。它激起我們強烈的渴望，渴望在我們天父的家中歡聚一堂。屆時，我們將握緊不離不棄的手，一起攀登永恆之山。

瑪麗耶也會希望這樣的。自從我們埋葬小以撒以來，已經差不多五年了。在聖誕禮拜上，這段文字曾經深深地打動了她。現在她在她的孩子旁邊休息。一朵花凋謝了，黑暗的天空中卻出現了一顆星星。

12月28日

內爾婕今天回去她父母的家。我該如何感謝她對瑪麗耶、小以撒克和我的關懷？小以撒克焦躁不安，疑惑地抬頭：「媽媽？」我沒有安慰他的精力和勇氣。

1661年

1月1日

糟糕的歲末。睡覺的時候沒有柔軟的手握著我，讀書的時候也沒有手溫柔地撫摸我的頭髮。當我回到家時，沒有溫暖的身體給我一個擁抱。我想念妳，我非常想念妳。

1月8日

潸然落淚。瑪麗耶原來四周前已要求蘇珊娜．奧斯威（Susanna Ossewaayer）接管她的年度出席人次統計。這真是貼心的安排！今天，蘇珊娜和我完成了她的年度統計。我們教會的出席人次，從去年的五千零一十四人，增加到今年的五千三百七十人。這是有史以來最高的，我苦澀地想，這其中可能部分原因是因為葬禮。我應該感到高興，我必須向前看，但眼前依然一片模糊。

1月10日

甜蜜的朱迪思．範．伊佩倫主動提出，必要時她願意把小以撒克帶去她那裡。「他畢竟是我的義子，」托馬斯說，「如果國姓爺攻來的話，熱蘭遮城比新港更安全。」他對此仍然非常悲觀。海薾耶和赫妮佳．韓布魯克也都表示願意幫忙。她們結婚後就住在城堡裡，很樂意伸出援手。

1月17日

本島發生強烈地震，這城堡又高又重的城牆裂開了。港口裡的三艘船被拋到了岸上。海水漲到驚人的高度。大員市鎮裡有二十三棟房屋倒塌，我們所在的新港，也受到相當大的破壞。幸運的是，小教堂倖免於難。我已經把我所愛的人墳墓上的鮮花更換了。

1月21日

國姓爺已重新開放福爾摩沙與中國之間的貿易。大批戎克船再度抵達大員港了，這是個好消息。但是，城堡裡的氣氛非常緊張。好戰的揚．范德蘭再次大力敲警鐘了。據托馬斯．佩德爾說，這個范德蘭，在錫蘭的科倫坡圍城戰及隨後在東印度的巨港（Palembang）的戰鬥中，獲得了很高的聲譽。但他也是個非常固執任性，堅持己見的人，更糟的是，他是個輕率而且瘋狂的職業軍人。范德蘭認為貿易已經恢復，因此在他看來，戰爭的威脅已經消失。他現在想去澳門。然而，托馬斯再次警告說：范德蘭不了解中國人。他習慣在沒有任何策略或戰術的情況下，與亂七八糟的非正規軍作戰。中國人做或不做的每一件事背後，都有目的。托馬斯一再強調：永遠不可低估中國人。

1月25日

安東尼斯說，時間會成為我的朋友，事情會漸漸好轉。薩拉說，痛苦會減輕，生活將會恢復活力。列奧拿建議我回到工作中，這樣時間會過得更快。我的這些朋友告訴我不要想如何和為什麼。但我每天都更加想念妳，一點也沒有隨著時間消退。

托馬斯說我很堅強，會沒事的。朱迪思說：生活還要繼續，你在這裡並不孤單。內爾婕說：我們會站在你身邊，一起度過難關。但我不認為他們了解我為什麼無法走出困境，也無法理解我被困在悲痛的隧道中。我的朋友們無法體會我為什麼無法擺脫傷痛，我仍然每天都深深想念妳，這份想念不僅沒有消退，反而更加強烈。

我知道我必須繼續前進，但是我覺得我還沒有準備好。每一天，我都獨自一人，妳已經離開這麼久。在事情變得更好之前，我仍然必須在悲傷的孤獨中生活。在我心中，我與妳同在，我向妳尋求指引。幫助我，幫助我度過這些艱難時光。我想念妳，想念是如此的沉重。

2月2日

托馬斯說，福爾摩沙議會再次就留住船隊或航往澳門，舉行了會議。票數各半，因此揆一決定：艦隊和范德蘭的士兵必須留在熱蘭遮城。憤怒的范德蘭用粗魯的語言罵他們，稱揆一是懦夫。

2月6日

我們的兒子迎來了第二個生日。他對收到的禮物感到非常高興，也很享受彼得內拉和薩拉精心安排的兒童聚會。當我看著他歡笑的眼睛時，我彷彿看到了瑪麗耶的影子。我心如刀割。

2月16日

小以撒克非常想念他的母親。有時，他會到處尋找，查看水泵或她的床鋪。他現在已經能叫「爸爸」了，但這一切感覺都變了。德克耶和奧爾恰帶著他去散步和玩耍。村裡的婦女和孩子們對他非常友好，列奧拿每次到城堡時，總是會帶回禮物。內爾婕定期來看望我們，有時還和安東尼斯一起，我們一起度過幾天。小以撒克的眼睛重新亮了起來，他享受著周圍的溫暖。朱迪思和托馬斯也一直是忠實的朋友，薩拉帶著她的小彼得（Pietertje）來拜訪我們。但小以撒克不再像以前那麼伶俐聰慧了。如果你有一位沉浸在悲傷中的父親，那一點幫助也沒有。我必須堅強，我向瑪麗耶承諾過。

2月26日

我們仍然可以感受到1月中旬大地震的餘震。

3月2日

2月28日，可怕的范德蘭帶著他最有經驗的軍官和兩艘船啟航前往巴達維亞。他在甲板上用大聲吼叫的聲音，對善良的揆一喊出了最傷人的詛咒。托馬斯告訴我們，當那兩艘船啟航時，我們的長官站在窗前的情景。他說：「我的清譽毀了。」然後他搖了搖頭說：「上帝保佑我們。」

大部分救援艦隊的船隻被派往其他目的地，因為閒置的船隻就是資源的浪費。僅有兩艘大帆船─赫克托爾號（de Hector）和斯．格拉弗蘭號（’s Gravelande），以及平底船溫克號（de Vink）和較小的快艇瑪麗亞號（Maria）留在大員。根據揆一的統計，城堡內有一千一百四十名身強體健的男人，火藥充足，但彈藥卻匱乏。

3月3日

今天，提奧多帶我去麻豆，韓布魯克母女的溫暖和安東尼斯的智慧讓我稍感安慰。安妮傑對我關懷備至，甜蜜的內爾婕則寸步不離地陪伴我。安東尼斯像父親般給了我建議：應該聽從朱迪思和托馬斯．範．伊佩倫的意見，把小以撒克送去熱蘭遮城。安妮傑對此表示不以為然。回家後，列奧拿也同意這個觀點，認為情況已經非常明顯，就像鍋裡的火已經點燃。我昨晚和瑪麗耶交談。她擁抱我，說：「為我們的孩子和你自己做對的事。」

3月6日

昨晚我夢到忠實的提奧多將我和小以撒克帶到了大員。我帶著一顆淌血的心，把他留給了托馬斯和朱迪思。回到空蕩蕩的房子真是恐怖。沒有瑪麗耶，也沒有小以撒克，只有四面牆盯著我。我醒來時渾身是汗。我在他們的墳墓上放了鮮花，但即使是祈禱也無濟於事。

3月9日

中午左右，內爾婕的到來令我感到驚訝。她用公司配給的馬車拖著她的家當來到了我這裡。「我搬來和你們住在一起，」她說，「小以撒克和你都需要我。」她和她的媽媽安妮傑討論了將小以撒克交給托馬斯和朱迪思的計劃。她媽媽認為這樣不妥，小男孩應該和爸爸在一起。因此，在父母的同意下，她決定搬過來。我笑著問，我還有沒有發言權。「不，你沒有，」她回答說。於是我們重新安排了房間。晚上，當她把煎餅擺在桌上時，我的兒子第一次露出了自瑪麗耶去世以來的笑容。這真是太好了。

3月14日

一場地震對目加溜灣社造成了嚴重的破壞。那座竹造的教堂倒塌了，但幸運的是，沒有人因此喪命。我們這裡的土地也感受到了震動。

3月18日

上週，二林附近的政務員科內利斯．普魯伊斯（Cornelis Pruys），抓獲了一名名叫Kiko的中國人煽動者，並將他送往城堡。這個Kiko已經有一段時間在煽動當地的長老叛變，他的行為越來越像指揮官。在當前嚴峻的情況下，這可能會引發當地人的叛變。為了應對這一威脅，議會決定將他驅逐至巴達維亞，並由厄克號（Urk）船隻負責運送。

3月20日

內爾婕今天指揮合唱團時，笑容滿面，光彩奪目。她那金色的頭髮在深色連身裙的襯托下，顯得格外亮麗。禮拜結束後，我們一起散步。自從我們陷入黑暗時期以來，她一直陪伴在我們身邊，對我們這村社已經十分熟悉。這是我第一次在一位女性的陪伴下再次感受到溫暖，甚至能夠開懷大笑，特別是在我們靠近游泳池的時候。我們聊到我的親愛的瑪麗耶，以及如何照顧小以撒克的生活。她臉頰泛紅，對我保證，等中國人的局勢穩定下來後，她會很高興再次與我一起去游泳。我心中不禁感到些許內疚與困惑。雖然我時刻都在思念瑪麗耶，但與內爾婕相處時，我也感到一絲難以言說的喜悅。

3月23日

安東尼斯和安妮傑來探望女兒，看看她擔任新職務的情況。送別時，安妮傑將我拉到一旁。「很好，」她說，「向她求婚吧，她是為了你而來的。」我問她：「我們表現得這麼明顯嗎？」她笑著握住我的手說：「有時候，母親比孩子更早明白一些事情。」內爾婕曾與她分享過內心的感受，她也看到了我們是如何相處，以及如何一起照顧小以撒克的。她了解到，福爾摩沙的生活變化比荷蘭快，尤其是在當前嚴峻的形勢下，「你們在一起，比孤身一人更堅強」。「你珍惜對瑪麗耶的愛，但你也應該為你自己和小以撒克繼續生活下去。內爾婕明白這一點，並且希望成為你生命中的一部分。告訴她吧。」我們彼此擁抱了一下。「安東尼斯想把你當作女婿，」她輕聲對我說。這真的有可能嗎？內爾婕會是那位我可以託付項鍊的女人嗎？

亞伯特‧溫世繆（1910-1996）是傑出的荷蘭經濟學家，也是彼得‧溫世繆的父親。亞伯特擁有鹿特丹大學經濟學博士學位，並於1961年至1984年期間擔任新加坡政府的首席經濟顧問。他在新加坡的經濟轉型中發揮了關鍵作用，與李光耀總理密切合作，制定了推動新加坡從後殖民時期困境邁向全球工業中心的政策。他的遠見卓識為新加坡的經濟成功留下了深遠的影響。

彼得‧溫世繆（1942年3月7日出生於海牙）是荷蘭的物理學家、政治家和作家，也是著名經濟學家亞伯特．溫世繆的兒子。彼得擁有台夫特理工大學的物理學和經濟學碩士及博士學位。他曾於1982年至1986年擔任荷蘭住房、空間規劃與環境部部長，之後成為麥肯錫公司的資深合夥人。他也是Tilburg大學的永續發展學教授。彼得撰寫了多本書籍，其中包括《永遠不要打客場比賽》（Speel nooit een uitwedstrijd），專注於領導力與永續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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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熱蘭遮之淚：17世紀荷蘭牧師溫世繆在福爾摩沙的生命故事》
作者： 亞伯特．溫世繆（Albert Winsemius），彼得．溫世繆（Pieter Winsemius）
出版社：前衛
出版時間：2024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