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瑤殘穢:受苦沒人可反抗的世界

盧郁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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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翻攝自華視新聞YouTube頻道

人們懷念瓊瑤,就像懷念戒嚴的美好。許多人感謝瓊瑤小說影視陪伴度過困苦歲月,在現實窒悶中它提供了夢幻的撫慰。許多人沒看過瓊瑤,視為不登大雅之堂。即使沒看過,在大學宿舍的寢室聊天裡,總有人憧憬轟轟烈烈、值得為之粉身碎骨的神話愛情。也總有人笑她們目睭糊著蜊仔肉、愛到卡慘夕,但自己未必免疫。瓊瑤暢銷書、連續劇、流行歌、強檔電影、偶像產業鏈定義了愛情時尚,所以後人不必看過,也會被瓊瑤兩性腳本滲透,在關鍵時刻以此框架來認知現實。後人不看瓊瑤了,但瓊瑤的幽靈,仍在大眾文化中不斷復生作祟。轉型正義必須清點遺產負債,意識到瓊瑤是什麼,才能檢視集體無意識中持續發炎的原始設定。

戒嚴時代的瓊瑤戀情,常始於男性視角的戀愛濾鏡,初識女神秀髮如瀑,蒼白嬌弱,一見鍾情,熱烈追求。如李維菁《老派約會之必要》說的:「帶我出門,用老派的方式約我,在我拒絕你兩次之後,第三次我會點頭。」女主角必定會拒絕,但男主角不必費事接受她的拒絕。只是走個儀式買保險,她矜持是怕留下蕩婦證據,證明她隨便。

我在通學公車上聽過高中男生對同伴說「女生只是在自抬身價」。名校就是門第,雙方讀第一志願就是門當戶對,名校男追商職女受挫,咬定她在討價還價、漫天開價。

瓊瑤小說中,沒人理這個「不」,男主角咬定不鬆口,總會約到她。

接下來男主角想知道她喜不喜歡他呢,就強吻強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女主角可能會怒賞巴掌,但情節會重申女人說「不」不算數,男人要就是要定了。烈女怕纏,女主角在他懷中掙扎捶打,總會轉為激情環抱,相信自己愛上他。所有反抗,終必臣服,接下來女神的待遇就會豬狗不如。

為了消除這龐大悠久、根深柢固的厭女傳承,《性別平等教育法》開宗明義講出立法目的:「促進性別地位之實質平等,消除性別歧視,維護人格尊嚴,厚植並建立性別平等之教育資源與環境」。女人說「不」,就是不。現在有了法律,來支持這個「不」必須被尊重。

《庭院深深》中,蒼白纖弱的高中畢業女工章含煙,在曬茶場昏倒。放著眾多女工不叫來幫忙,茶廠男老闆柏霈文立刻把她抱進自己的房間,解開蒙面布,美貌驚為天人。放著眾多女工不叫來幫忙,老闆動手解開她的扣子(讀者會很開心,但請注意《性別平等工作法》:受僱者於執行職務時,任何人以性要求、具有性意味或性別歧視之言詞或行為,對其造成敵意性、脅迫性或冒犯性之工作環境,致侵犯或干擾其人格尊嚴、人身自由或影響其工作表現)。

老闆「瞭解了一個少女在社會上謀職的困難,尤其是美麗的少女,陷阱到處都是」,吩咐章含煙做老闆祕書。為什麼他看別的男人好色是陷阱,唯獨他自己不是呢?她拒絕,宣稱要做女工自食其力,因為她說自己窮得只剩下尊嚴。為什麼祕書就不是自食其力?因為知道老闆要的是美色(《性別平等工作法》:以該他人順服或拒絕該行為,作為自己或他人獲得、喪失或減損其學習、工作、訓練、服務、計畫、活動有關權益之條件)。

結果還是做了祕書,不斷拒絕老闆求愛。老闆邀約晚餐,命令她不得拒絕(《性別平等工作法》:受僱者於非工作時間,遭受最高負責人或僱用人為性騷擾)。

開車到郊區餐廳包廂,老闆看她美貌窈窕,一把摟住她的腰(《性騷擾防治法》:權勢性騷擾,指對於因教育、訓練、醫療、公務、業務、求職或其他相類關係受自己監督、照護、指導之人,利用權勢或機會為性騷擾)。

以上都不成罪。因為要件是受害人主觀感覺違和。而小說中的章含煙,突然被老闆摟住,好像半身麻木沒有發現,居然還在朗誦詩詞,讚美老闆是她看過最有深度的人,惹得老闆心花怒放。兩情相悅,所以不構成侵犯?乍看沒錯,日後章含煙自揭做過舞女,自慚形穢才不敢接受老闆追求。老闆怕媽媽反對他娶舞女,結婚先斬後奏,婆婆秋後算帳。婚後老闆只知工作,把章含煙丟在家裡偽單親。章含煙整天被婆婆亂罵外遇蕩婦,怕破壞母子感情,只敢跳河自盡求解脫,不敢告訴丈夫。

留下女兒開章含煙模式,整天被繼母打罵餓飯,營養不良、滿身傷痕,也不敢告訴父親。

後妻要求工廠當贍養費,父親不敢離婚。僱小學老師住進家裡,當女兒的保母。後妻又整天罵老師不要臉、勾引她老公,老師仍開章含煙模式「忍辱負重,委屈求全」,不敢告訴老闆。

原來老師就是章含煙,尋短未遂,典當婚戒做資金,留美讀完大學,回來改名當老師照應女兒。

沒有選擇自由時,宣傳當事人「自願」,就是合理化壓迫,真極權假民主的遮羞布。「靠一顆鑽戒去美國」這種武俠小說墜崖詐亡橋段,說明除了幻想「逃到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章含煙母女沒選擇。只能為了不打擾老闆享受幸福的偽單身生活,母女挺身替老闆扛下責任,受虐沒有止境,逃跑了還回頭受虐。為了愛情,章含煙忍受婆婆家暴,老闆卻沒有責任維護她,反而聽信婆婆誣賴她偷人,聯手家暴她。為什麼老闆對愛情不用負相對義務?因為章含煙「自願」不告訴他。

太太萬念俱灰不想活了,老闆還有辦法一無所知,請問太太是洗衣機、掃地機器人還是充氣娃娃,回家不用看太太一眼?

老闆整天在家聽繼母打罵女兒,女兒受虐還想瞞著他?那是女兒欺騙自己「我挨打都是因為爸爸不知道,要是知道,他一定會保護我」,因為事實太殘酷。老闆裝瞎避禍。

婚前老闆的逐步性征服,婚後的母子家暴,瓊瑤都把女主角的「自願」開掛開到最大。不抵抗就算自願,徹底洗白卸責,把罪犯變成情聖、慈父。老闆得知章含煙回來,樂得工廠也不要了,馬上離婚娶她。後妻當然賭氣不肯,章含煙卻用善良感化後妻,把女兒托孤給她,說要回美嫁給未婚夫。老闆急了,被拒立刻學平鑫濤,開車撞樹、撞大石,用生命證明愛的是章含煙。

於是章含煙感動了,又「自願」了。在後妻離婚成全下,一家三口過著幸福的生活。

AV的本體是性交,瓊瑤小說的本體是征服和虐待。讀者看著男主角摟抱、強吻、喘息、低語,就如掠食者追咬獵物時,大腦會分泌胺多芬紓壓,導致快感。

情敵攻擊女主角,也一再升級,動員男主角加入攻擊。後妻是情敵,婆婆也是情敵。攻擊內容離不了蕩婦羞辱,性就是女人的軟肋,章含煙做過舞女已經證明婚後會出軌,什麼都沒做也罪證確鑿。男主角強吻強抱長驅直入,不怕拒絕;女主角卻動輒得咎,誰都可指控她不貞。只要男配角安慰她、送她回家,男主角必定從黑暗中閃出來,用捉姦在床的怒火狠狠報復她。每個女主角都是隱藏版的舞女,只等情敵需要攻擊她,隨時都可以變成武器。

瓊瑤喪事喜辦,召喚社會既有的痛苦,通過不斷擴大的家暴虐待刺激,喚起讀者現實中受虐的痛苦。高壓宣洩後,既消費委屈,又美化壓迫,用男主角的瘋狂悔恨,把女主角和讀者「哄好了」。動物受苦時,腦內會分泌激素,鎮定安撫,帶來平靜快樂。在小說中則是男主角的追悔挽回,來開啟女主角對痛苦的迷戀成癮。痛苦越大,她越相信愛情值得飛蛾撲火,從而踏入煤氣燈陷阱。

瓊瑤《我是一片雲》中,名教授千金段宛露備受寵溺,小說極力塑造她「調皮愛笑,天真坦率,不知人間憂苦」的形象,大學同學煩惱求職、戀愛;但父親已替她找好工作,她只煩惱自己沒有煩惱,立志當一片雲無拘無束。但今日讀者印象深刻的,可能是身體界線不存在。十歲時打鬧,十六歲的哥哥好友顧友嵐追著她跑,她抓把沙扔進顧的眼睛。顧友嵐迷了眼,抓她倒扣在膝上,對屁股一陣亂打(《兒童及少年福利與權益保障法》:對於未滿十四歲之男女為猥褻之行為者,處六月以上五年以下有期徒刑)。

她不肯叫疼,他打得更重。翻過她身子,見她淚汪汪,一把抱在懷裡,低低在耳邊說:「小壞蛋!我會等妳長大。」

但顧友嵐出國四年後回來,段宛露二十歲,光是站在他面前,整個人都發起燒來了。

男性施暴混合了愛慾,女童視為甜蜜誘惑,還是她「自願」。接著哥哥拉住段宛露,在耳邊說,顧友嵐是哥哥送她的生日禮物,問她是否滿意。段宛露狠狠往他的腳跺下去。哥哥痛得跳起來,打她屁股(《家庭暴力防治法》:家庭暴力罪:指家庭成員間故意實施家庭暴力行為而成立其他法律所規定之犯罪)罵她母老虎。段宛露忙找哥哥的女友附耳嘰咕,作狀告密,哥哥急得跳腳,沒想到女友說只是念童謠,故意捉弄哥哥。顧友嵐一口茶噴了出來,全家人笑得天翻地覆。

原來勢均力敵,她總還以顏色、掌控局面。所以屁股隨便打OK,是嗎?

假設立刻被打破。大學裡女同學一個說出國才有前途,一個堅持女孩子混學歷是方便嫁人,出國念書只是找博士嫁,博碩士發神經病回國的人多得很,沒有男人希望太太超過自己,不如嫁人,怕煮飯生育就嫁有錢人。只有段宛露不出國也不嫁人,顧友嵐開車來接她,大殺四方,女同學驚愕敬畏目送。

車到郊外,段宛露要替他介紹女朋友,顧友嵐指責:「妳最大的武器,是用天真來偽裝自己。妳和我一樣明白,妳並不像妳外表所表現的那麼孩子氣!即使妳真是個孩子,現在也應該有個人來幫助妳長大!」段宛露拒絕長大。顧友嵐雙手把她壓在樹幹上,喘息著低喊:「別再和我捉迷藏吧,別再躲我吧,好不好?妳知道,妳在折磨我!」「我無法再等妳長大,我已經等得太久太久了!」猛然強吻。段宛露打了他一巴掌,含淚罵他欺侮人。

顧友嵐忙說:「妳但凡有一點感情,也該知道我對妳的一片心!」段宛露蒙住了耳朵:「我不要聽!我不要聽!我不要聽你的解釋,我什麼都不要聽!」

顧友嵐兩眼冒火,抓了她搖撼:「如果我很討厭,妳告訴我,妳就讓我死掉這條心!妳說!妳說!」

又蒙上她的嘴,叫她別說,他永遠等她。

段宛露拒絕了也被他否決。原來顧友嵐定義的長大,並非有權說「不」,只能說「是」,就是要段宛露獻身。

鄰童巷口打球,段宛露把球踢回去,正中路人青年倒地,兩輛計程車差點壓過去。群童狂笑,段宛露笑到快死,叫青年去買愛國獎券會中獎。

青年應該會告段宛露殺人故意吧,但沒有。孟樵愛上了她,因為以前沒有女孩子踢中他。約段宛露晚餐,她說已約了去夜總會跳舞,孟樵突然覺得見不到她會沒命,只說「在餐廳等妳」就收線。孟樵的寡母在旁,說這女的欲擒故縱,認真就輸了。孟樵在餐廳苦候,忽然段宛露「女性、嬌怯,無助,迷惘,可憐兮兮」,跳舞中途尿遁來赴約,知道舞廳大家在翻天覆地找她。

孟樵叫她閉上眼,強吻。

下次下班來接她吃飯,走在路邊又是強吻。

段宛露驚嚇:「你發瘋嗎?」(後知後覺)孟樵說:「我沒辦法,我就是這脾氣,想做什麼,我就要做什麼。而且,是妳不好。妳引誘我吻妳。」

(柯文哲名言「我講話就是這樣子,高不高興隨便你」,原來就是瓊瑤男主角真身,貪污案至今被妻母演成一齣瓊瑤劇。)

孟樵帶女友回家。趁孟樵去廚房,孟母譏諷段宛露嬌生慣養,只能等孟母勞碌命伺候她。把段宛露罵跑了,孟母再向孟樵哭訴,百般討好段宛露竟然得罪了她,既然她任性驕縱、嫌貧愛富、輕浮劈腿,要繼續交往就只能孟母去道歉。於是孟樵就去段宛露家堵她上班,要她請假、上門道歉:「我母親從不是個挑剔的女人,她心地善良而熱心,只要妳不亂發脾氣,她會愛妳的。」「她辛苦了大半輩子,並不是等我的女朋友給她氣受的,妳懂嗎?而且,無論如何,今天我們是晚輩,對父母該有起碼的尊敬,妳懂嗎?」

段宛露拒絕,孟樵威脅分手。她哭著屈服,孟樵樂暈了。

段母警告女兒,婆婆挑剔,嫁過去不好過。感情寧可像小河長流,不要像大火燒得天地變色。段宛露說:「小河無法滿足我滿心的熱情,我想,我需要燃燒。」

求仁得仁,孟母放火不手軟,見面就罵段宛露:「妳有一對不安份的眼睛」,「我只怕樵樵沒有那麼大的力量,能夠讓妳安份下來!」「妳根本缺乏教養,從頭到腳,都是輕浮與妖冶!」「樵樵,你就饒了我吧!你媽老了,她實在沒有能力去討你女朋友的歡心!」孟樵聞言大罵女友又犯了老毛病,走過去給她一陣亂搖:「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跟媽作對?妳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孟母說:「樵樵!如果你捨不得她,你就跟她一起走吧!反正你媽一生是孤獨命,你的幸福比我的幸福更重要,你走吧!反正我還可以熬過去,我還能養活我自己……」孟樵撲向母親:「妳以為我是怎樣的人?妳以為我有了女朋友就不要母親了嗎?」

段宛露哭著逃回家,卻聽見段母逼問來客為何要遺棄嬰兒段宛露,原來段是舞女和嫖客扔下的私生女。段宛露崩潰大叫:「你們當初為什麼不讓我死在那台階上?你們為什麼要收養我?你們為什麼要騙我二十年?」這下換段母呼天搶地,而哥哥瘋狂地搖撼段宛露:「妳瘋了!宛露!住口!宛露!」

原來,哥哥也是養子。

全書情節以家暴驅動。孟母是兩段式永動機:孟樵失戀吃不下睡不著,孟母就哭著求兒子娶段宛露;見了段宛露就火力全開,痛罵兒子「竟然把出身不明不白的低賤女子,帶進家門來羞辱孟家」。段宛露反擊,孟樵打她一巴掌。段宛露跑了,斷念嫁給顧友嵐。

孟樵也是兩段式永動機,在段宛露婚後跟蹤綁架(《跟蹤騷擾防制法》:行為人經警察機關依前條第二項規定為書面告誡後二年內,再為跟蹤騷擾行為者,被害人得向法院聲請保護令),逼她離婚。一下瘋狂家暴,一下痛哭懺悔。

段宛露終於向顧友嵐提離婚,丈夫動手要掐斃她。重演小時候打屁股場景,段宛露快斷氣時放棄掙扎,丈夫洩了氣摔開她,謀害未遂。她撞翻桌子暈過去了。

隔天,丈夫從工地鷹架上摔落斷了氣,婆婆喊:「妳還敢叫我媽?誰是妳的媽?妳已經殺了我的兒子了!妳這個賤人!」

她狂叫,住進精神病院,藥石罔效,被宣判永久神智不清。無論問她什麼,都只答:「我是一片雲。」

孟樵出現,要求段母:「把她給我吧!」段母含淚指出她會成為終生負擔,但孟樵情願承擔,段母感動了:「帶她去吧!」孟樵推著她的輪椅離開。完。

當年感人熱淚的浪漫愛情,今天看來就是爆料公社、Dcard,用荒謬的自戀暴力吸引流量。每個男人都可以打女主角屁股、在她不聽話時瘋狂搖撼她,追求者強吻強抱是必備,反抗都是徒勞。女主角習慣了就會服從,服從後就會自己虐待自己,比別人虐待她還狠。這就是階級尊卑。

《庭院深深》女主角是孤兒,養父母勒索她償還扶養費用。她為還債做過舞女,為逃離老闆又做舞女,婚後讓老闆抓著這點誣賴她偷人。

《我是一片雲》女主角背負身為舞女棄嬰的身世,被男主角母子用來證明她劈腿,自己都信了,為了否認不貞而嫁男配角,又為了否認不忠於男主角而要求離婚。

《雁兒在林稍》中,寡母扔下女主角嫁到英國,在英國逼女主角的妹妹十七歲輟學工作。妹妹就寫信回臺灣,向大學生姊姊賣慘,說就要去酒吧當兔女郎了,怪姊姊沒留她在臺灣,「寧可跟著姊姊討飯,不願在異國當洋人的玩物」。姊姊沒要妹妹回臺灣討飯,自己去當舞女供養妹妹留學。退學抽菸喝酒,和男人打情罵俏。情侶爭吵,為阻止男友盯哨,故意當著他和人親熱。獻身男友後,就去賣身懷孕。因為心臟病,生和不生都危險。不敢墮胎,被計程車撞倒。心臟病撐不過手術,人就沒了。

這就是丈夫、虐媳婆婆、情敵的前傳。內化暴政壓迫,被徹底摧毀後,相信別的女人也有義務受他壓迫,並且他有義務要去壓迫別的女人。同時對威權壓迫視而不見,回憶只見浪漫美好,一切遺憾都是別人的錯。

網紅阿淇博士表示,不認同藍白國會擴權,但國會打架就是綠委的錯,難道沒有別的方式阻止通過嗎?民進黨執政八年了,制度為何仍沒有補起破洞?我看了一些這樣的言論,又重新置身於瓊瑤早期小說中那個受苦無聲的世界,男主角無論作什麼都沒有錯,錯在他太愛女主角。女主角受情敵百般虐待都必須噤聲,就怕丈夫知道會為難。光是衝突的可能,就足夠喚起恐懼。因為在那個時空,既沒有法律、身邊也沒有人會保護女人小孩。只要起衝突,弱勢就是粉身碎骨,連立足之地都會被奪走,除了跳河想不到別的方法。

那個世界理論上已過去了幾十年,但恐懼依然在主宰人們的命運,相信面對強鄰,除了投降,別無生機。我們曾經活過那個世界,它仍在血液中流淌。我們每一天都必須重新發明一個新世界,有勇氣對不義挺身反抗,不畏蕩婦攻擊,才能勉強擠進其中居住。

瓊瑤已逝,我們心中的瓊瑤必須好好再死一次。

作者曾任《自由時報》主編、台北之音電台主持、《Premiere首映》雜誌總編、《明日報》、《蘋果日報》主編、金石堂書店行銷總監,現職寫作。獲《聯合報》等文學獎,著《帽田雪人》、《愛比死更冷》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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