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書終止事實查核對台灣的影響與策略

王宏恩
672 人閱讀
圖片來源:達志影像/美聯社

近日Meta老闆祖克柏宣布,臉書將終止事實查核的業務,並且將朝X(前推特)類似的社群筆記(community note)前進。臉書目前在台灣仍有非常龐大的使用者,是台灣最主要的資訊交流平台之一。而過去臉書也有跟數個台灣的事實查核機構合作,讓事實查核機構的查核結果可以顯示在被查核的文章下方供民眾參考。如今臉書制度大轉向,對台灣是好是壞?

從目前台灣的處境以及X上社群筆記的運作狀況,臉書的政策改變可能會讓台灣的政治帶來更多的挑戰,政府與民間都不可不慎。

社群筆記在原推特上的運作

在推論開始前,可以先說明一下X的社群筆記的運作:自從2022年起,所有提供手機號碼認證的帳號,可以加入成為社群筆記的貢獻者(contributor)。貢獻者可以在X上看到的文章下面留下社群筆記,補充原本文章的內容。而這些社群筆記會被其他貢獻者看到並評分,假如夠多正分就能夠顯示給其他的一般使用者看,假如正負分交雜則不會顯示。從概念上來看,這是一個企圖依賴群眾智慧來(crowdsourcing)進行事實查核的概念,而目前X老闆馬斯克對此非常自豪。

社群筆記這個制度真的有效嗎?首先,一些研究的確顯示,社群筆記假如真的提供了事實查核,而且民眾真的看到了,那基本上會讓民眾更不相信本來的假訊息、也會更相信查核之後的結果,這效果甚至比「單純警告該資訊錯誤」還來得更有效。這個結果代表社群筆記本身是有效果的。

然而,這也同時是問題所在:社群筆記提供的東西不一定是事實查核的結果,其機制只是有比較多其他貢獻者按正分,不代表它比較正確。一個爬梳了選舉期間全部社群筆記的研究就顯示,有高達75%的社群筆記並沒有真的顯示給一般民眾看,因為其內容獲得了許多負分。

但這些包括了那些最流行的陰謀論,只要有一定的人相信,那跟陰謀論有關的社群筆記全都會被灌負評而無法顯示,最後顯示的都是一些不痛不癢的東西。而那些最後能顯示出來的社群筆記,在研究中也顯示,瀏覽量只占原本文章的十分之一或更低而已,也就是超過九成的人還是只看到了原本的文章內容,而忽略了新增的社群筆記。所以社群筆記雖然理論上有用,但是問題在於大多數的人根本看不到社群筆記的內容,而真正重要的內容往往因為有爭議而發不出社群筆記。

此後中國更容易利用網軍影響社群筆記

當把這樣的社群筆記機制帶到台灣,就出現更進一步的問題了:中國跟台灣的網友人數差距極大,而中國可以輕易地操弄大量的官方網軍來影響社群筆記本身。想像一下,假如無論任何台灣政府的官方發文,下面立刻出現大量且極多正分的社群筆記在下面散布假訊息或平行時空;又或者在緊急天災時期,任何透過臉書的資訊收集手段都被大量的假訊息跟照片淹沒。這樣的結果,就是實質上台灣少了一個公共領域、各方可以溝通的機制。這對於台灣顯然不是個好消息。

或許會有人覺得,因為討厭目前的台灣各個事實查核團體,所以看到他們吃癟就開心。事實查核團體過去被挑剔只選部分問題來查核,而非全面針對所有閱聽人覺得有問題東西來查核,因此各方都覺得事實查核團體偏心。但事實查核團體在做的事,本來應該是扮演第四權的記者來做,而記者本來有一整個媒體產業的支持。在記者棄守事實查核之後,交由這些公民團體來做,台灣事實查核中心有固定的國際通用查核機制,需要詢問夠多的專家學者且對方願意配合,而真的假的等其他團體則仰賴民間志工,兩者都是工作時間不穩定、仰賴熱情、且耗時的。

假如真的要做到一些人期待的對全部事情全面的查核,那第一步應該是要有更多的資源投入,以及更多的專家學者願意與之合作,因此背後的配套措施乃至於獎勵機制都要足夠完備。目前事實查核團體對專家的訪問闢謠,專家全部都是義務付出,沒有任何的獎勵或補償,這顯然不是能夠長久運作下去的模式。

有事實查核中心確實讓中國的干預手段小些

但儘管如此,從上述的過去事實查核機制來說,中國可以干預的手段顯然小很多或顯然比較不直接。而事實查核團體因為跟社群網站公司合作、也加入國際認證,因此具有固定的事實查核機制與流程,這些都是最起碼的品管機制。當今天改成仰賴社群筆記,如何突破水軍淹沒、如何建立品管機制,這都是需要關心的重點。

那在制度改變之後,台灣政府與民間可以做什麼呢?首先可見的是,新的社群筆記制度仍然仰賴人為的資料投入,所以既有的事實查核團體仍然可以扮演提供事實查核資訊的角色,把查核完的結果投入社群筆記。第二,其他對於目前事實查核方向不滿的台灣人,此時就是站出來組隊的時候了,到時候社群筆記將有一大部分的缺口需要更多人填上,這缺口不只是更大範圍的查核,也包括了正負分的機制。第三,台灣政府應試著跟社群網站公司溝通,社群網站公司在透過這樣機制轉換省下成本的同時,也應該要以不同方向來盡到企業社會責任,其中最簡單的就是更多的透明化。這些社群筆記的貢獻者帳號應該更透明,包括他們的地理位置、追蹤者的地理位置分布、正負分的地理位置分布等。第四,假如這個社群筆記功能開放後,其實也等於給了台灣政府一個主動闢謠的舞台,可以直接以官方的立場在社群筆記的欄位闢謠顯示在其他文章上,因此要有對應的策略。

作者為內華達大學拉斯維加斯分校政治系助理教授。在台中一中被選進數學校隊,接著考取台大電機系後想當個科學家。在椰林繞了一圈後,覺得還是人類有趣多了,於是跟著數學一起投入研究政治,成了政治科學家。

留言評論

延伸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