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國度、權柄、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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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度、權柄、榮耀》一書，是由大西洋月刊的作者亞伯達（Tim Alberta）所寫，探討美國的宗教右翼，鎖定在福音派如何在川普旋風捲起與茁壯的過程中分裂為兩派。一派包含作者是對於川普的批判派，另一派對於川普深信不疑，或可稱為福音派川粉。在亞伯達的筆下，後者也許多是機會主義者，從川普崛起的過程中撈到權位與利益。

如果你是台灣的讀者，基本上你不是基督教教徒的機會頗高。根據美國在台協會與中研院社會所的統計，2021年的台灣人口有2360萬，當中約只有5.6%的人是基督教徒。因此如果是台灣的讀者讀到此書、剛好又不是基督教徒的話，可能會有難以切身感受的閱讀過程。或即使你是台灣的基督教徒，因為台灣門派的在地化，其實也已經與美國本土的這些門派相距甚遠，所以這些美國福音派內部勢力的糾葛與鬥爭，可能也難以感同身受。

不過也正因為台灣讀者能置身事外，是能保持客觀的局外人，所以在閱讀到最後，能自然看清川普可以吸引整個福音世界的原因。同時隨著作者流暢的文筆，不管是原文或是翻譯過後的中文，都很容易閱讀。整本書雖然厚達500頁，但如果以讀小說的心情來閱讀，認識當中許多美國人都耳熟能詳的宗教人物與事蹟，例如法威爾家族與自由大學。很快就能對美國福音派如何變得更墮落、更少宗教性、更多政治化有道地的理解。

事實上這是亞伯達第二篇描述川普怎麼影響美國的作品，他的前一本書《美國屠場》（American Carnage，2019年）詳細描述川普掌控共和黨的過程。而這本書被視為續集，追蹤了川普主義如何滲透美國福音派基督教。同時，亞伯達從自己親身經歷出發。他寫道：「我是耶穌基督的信徒，一位福音派牧師的兒子，在底特律郊區一個保守的教會和保守的社區中長大。」亞伯達甚至因為川普而與自己擔任牧師的父親與其教徒產生嚴重摩擦，直至父親蒙主寵召也不得安寧。

歷史上像川普這樣的領袖

事實上，歷史上像川普這樣的人很多，絕對不會是唯一。熟知美國歷史者會知道美國第七任總統傑克森（Andrew Jackson）是領銜民粹風潮的開始，但同時從傑克森之後美國政黨開始出現兩黨制雛形，也開始接地氣。近代一點的如廿世紀初的哈定總統（Warren Harding）也有粗獷豪邁的執政風格。另外還有很多，包括布萊恩（William Jennings Bryan）在開始想選總統之前，靠著民粹主義稱霸內布拉斯加。華萊士（George Wallace）更是著名的南方煽動家，以支持《黑人歧視法》的阿拉巴馬州白人自居。但民粹主義不會只有極右翼才有，極左翼也有，譬如夏普頓（Al Sharpton）──紐約哈林區的一群黑人，以煽動民粹的方式，並不反對暴力抗議。

換言之，川普的崛起是結果而非原因，也就是説美國本來就有一大群可以孕育川普風潮的普羅美國人，他們是肥沃的土壤。這樣的人口大多住在中西部與南方，當中有許多反移民、反墮胎、恐同、擁槍，甚至主張白人種族優越。而這群選民從歐巴馬執政以來，經歷數次景氣下行、通貨膨脹、失業率高升、合法與非法移民搶工作，再加上活躍在雲端掌握各種政治話語權的東西岸左膠，長期以來他們吃盡各種「自助餐」，讓這些原本就保守的美國人變得又更右了。川普第一任時他們支持美國優先（America First），川普2.0之際他們甚至支持美國唯一（America Only）。

福音派是被圍攻的

而川普主義不管怎麼解析，沒有討論到福音派或者其在南方的同義詞「南方浸信會」（southern Baptist），就會很難抓到核心。當福音派結合了川普主義，川普的政治能量就被添材加火。根據亞伯達的說法，過去的福音牧師是避談政治的，至少在雷根之前是如此，更精準來說1970年代以前的福音牧師都非常純粹地只談聖經。現在的福音派伴隨的川普的崛起，一方面認為基督教在這年代是「被圍攻的」，另方面認為福音必須要化被動為主動，因為這是一場文化戰爭。所以福音派志在收編新教、天主教、摩門教、猶太教徒，甚至是保守派無神論者，要對自由主義進行絕地大反攻。而在國際政治的衍義上，就是要對國際主義與自由貿易進行完全的痛擊！

此外，過去的福音派也不會裸露的說上帝只眷顧美國人，但川普之後不但會，甚至把美國國族主義跟基督教綁在一起。如此操作，不但可以催出「愛國主義」與「美國例外」的驕傲感，更可以讓更多的美國人認為政教分離是一個錯誤的方向。他們還支持：在公立學校讀聖經；十誡應該刻在各種政府部門的牆上；在家教育是確保基督教育不被汙染的一個途徑（與台灣剛流行的在家教育的理解完全不同）；創世論（creationism）應該被支持；更不用說羅訴韋德案（Roe v. Wade 1973）應該永世不得翻身。

台灣怎樣不看錯川普？

以上講的這些在美國數十年來甚至百年來都是翻天覆地的鬥，左右之間的文化戰爭不只在美國內部鬥，也演變到在中東與回教文明的碰撞。但這些似乎都離台灣太遠，而本來就帶有保守特質的亞洲民族包括台灣人，自然有一大群人能被川普所散發的極右光暈所吸引。事實上所謂的「台灣川粉」也不遑多讓，雖然他們絕大部分對於美國國內的這些意識形態的衝撞了解有限或者無感，也難以形成立場。這群台灣川粉甚至可能連基督教徒都不是，但他們非常支持川普的原因與福音派的出發點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干的兩個世界。

對於台灣川粉來說，他們期待川普的動機，是源於非常能令人理解的是台灣生存的焦慮，當然後面的大魔王是習近平極權主義的擴張。川普第一任時對中國的痛打，也被台灣川粉期待能夠延續到川普第二任，儘管已有跡象顯示即將上任的川普「本人」，對於台灣並沒有講過實際的好話。

但沒關係，對於台灣川粉包括部分名嘴來說，這些可以被接受為川普抗中的成本，即便川普甚至還邀請習近平出席其就職典禮，也說了來台灣拜訪的前副總統彭斯的任何推薦不要送到他的桌上來。總之，《國度、權柄、榮耀》非常值得一讀，因為它能讓台灣各界跳脫出川普抗中有時難免過於一廂情願的思維，回到川普為什麼可以受到這麼多美國人支持的基本面原因，說穿了與印太局勢關係不大，而是跟美國內部政治有更直接與糾結的關係。只有從這裡看川普，台灣才不會看錯川普。

作者為東海大學政治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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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國度、權柄、榮耀：民主折翼，政教極端主義如何重塑新美國？》
作者：提姆‧亞伯達（Tim Alberta）
出版社：明白文化
出版時間：2024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