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記了或是不敢想起?

黎時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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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八紀念碑。圖片來源:蔡其達攝

近年來,每到二二八紀念日,總會看到讓人氣結的廣告文案;比如說今年,劍湖山樂園使用「歡慶228連假」當平面宣傳主語,實在讓人氣到無言!雖說,許多臺灣人的歷史感非常差,但寫出這種文案的人,大概是文盲吧?(歡慶228連假 劍湖山樂園加碼送好康 – 尋夢好新聞

廣告文案水準低落,或許可以透過向商家提醒、抗議獲得改善,從而減少這類謬誤造成的影響;但是,對過往歷史的無知、無識、無感,才是造成這種文案的主因。在面對中國各種認知戰威脅的此時,爭奪臺灣歷史詮釋權,已經是一場急迫但多數人無視的戰爭。

正因二二八事件是臺灣近代史上最重大,且影響力至今未絕的政治社會事件;對於曾經長期掌控臺灣的國民黨來說,臺灣人民對此事件的認知,甚至可能動搖該黨在臺灣的生存!於是,從一開始的掩蓋、隱藏,到後來的曲解、狡飾,就成了藍營長久以來的指導原則。可想而知,依照此一指導原則由藍營學者產出的二二八論述,其品質之低落,也不讓人意外了。

荒天下大謬的「民逼官反」

比如說,武之璋主張的「民逼官反」論,大概創造了人類史學上的唯一特例,至今無法找到可堪比擬的。以人民和政府間的力量對比,官不把民逼到角落,民有能力逼到官反?(再論官逼民反兼二二八發生的主要原因 – 武之璋的部落格 – udn部落格

前引文章可說是藍營二二八低劣論述的典型。例如,文章中提到「台灣尤其是日本政府撤退前,大量印發台幣,埋下通貨膨脹的種子,丟下一個爛攤子給國民政府」,卻沒說明史料來源,屬於想當然耳的臆測之詞。事實上,二戰結束前後,日本在臺的財政管理並未失序,甚至還有許多盈餘供長官公署使用。

根據《被出賣的台灣》(2014重譯版)67頁所言,戰後由張士德、黃昭明等人帶領的第一批接收人員,一到台北就向日方索取三百萬圓(約值當時廿萬美元)作為行政費用。理論上這筆錢非常充裕,足供工作小組所需;然而,不到兩天,三分之二的經費被轉入隨行的某神秘張姓上校私人戶頭,之後這筆錢就此無影無蹤,不知去向。

由此事例可知,當時臺灣銀行的公共基金頗有盈餘,而國府人員來臺第二天就開始貪汙,從此開啟了死吃臺灣人的大門!

信口開河的藍營學者都扭曲史料

武之璋並非唯一特例,在此可以說,在二二八論述上,無史料卻信口開河的藍營歷史學者,不只一兩位。

比如朱浤源認為「日本人於交接台灣前,蓄意放棄糧食配給管制,造成戰後陳儀政府時期的糧荒災難,進而指出日本人在228事件中需負最大責任」;此外,戚嘉林認為「日本殖民政府在交還台灣前,惡意製造台灣大糧荒和超級通貨膨脹,讓台灣陷入絕境」;武之璋也認為「台灣尤其是日本政府撤退前,大量印發台幣,埋下通貨膨脹的種子,丟下一個爛攤子給國民政府」,可以說,日本留下爛攤子,是他們的共同看法。

事實上,米荒和通膨,是來臺接收的行政長官公署,以及之後國民政府造成的。

米荒和通膨,是來臺接收的國民黨人造成

依據吳聰敏教授《台灣經濟四百年》頁304所述,台灣歷史上只發生過一次惡性物價膨脹,是在1945年戰後到1952年間,最後導致四萬換一元的惡政,而這和日方無關。在之後的章節裡,吳教授進一步指出,臺灣惡性通膨的結構性原因,是被中央政府榨乾。


關於米荒,更是因為陳儀公布的管理條例,除了原本日方的規定外,還加上了資格審查,簡單說,米店變成特許行業,必須領有官方執照。原因是,政府米糧收購價格太低,售出獲利好幾倍,必須把這種好事留給自己人。因為米糧交易混亂,造成米價節節攀高,連收入頗高、家財豐厚的吳新榮醫師,都在日記裡留下,買不起米只能吃番薯籤的紀載。

從1945年八月16日,直到該年十月25日,屬於戰後的政治真空期。雖然物資緊缺,在民間人士與戰敗的日方低調配合的情形下,臺灣度過了和平安全的71天。在此期間,水、電照常供給,公有物資被嚴加看管得以留存,鐵路、公路運輸暢通無阻,至於所謂「蓄意放棄糧食配給管制」,更是虛假描述。這段期間,卻是藍營學者習於避而不談的,因為他們害怕臺灣人想起自我管理作主的美好。

然而,馬前總統任內,朱浤源受民主基金會委託,撰寫〈二二八研究報告〉,成了官方認可的定論,也算是臺灣衰事!

馬英九定調二二八是「官逼民反」是限縮矮化歷史實相

2011年馬前總統任內,在國民黨中常會舉辦二二八專題活動,馬前總統用「官逼民反」觀點當成定論,認為二二八事件只是人謀不臧造成的悲劇;當天楊渡的演講認為「省籍其實不是衝突的核心,也不能忽略國共內戰的延伸」。

馬前總統與楊渡的說法太過於輕巧,事實上貪污腐化就是國民黨以及共產黨這兩大獨裁黨的基因,至今未絕。而這種慣於「能撈就撈、能混就混」的習性,與當時臺灣社會的風氣就像方柄與園鑿,無法相容。

吳濁流《台灣連翹》描述了第一次看到中國軍隊的奇異感,以及回臺學長歡迎會上,聽到學長「在中國,二乘二不一定等於四」的說法,心中的困惑難解。可以說,那時候的臺灣人和中國人,早已是兩個種族,兩種文化了!依照杭廷頓的「文明衝突論」,這種狀況還硬要在一起,悲劇遲早到來。

無論「民逼官反」或「官逼民反」,都是經過仔細的咀嚼與編排

瑪莉.道格拉斯(Mary Douglas)《體制思維》(”How Institutions Think”)書中,有如下這段話:「當我們仔細觀察體制如何塑造歷史,會發現這過程與過去毫不相干,只和現在緊密相關。體制會造出一些歷史黑洞,使其內裡不可聞問;又會使一些區域充滿經過仔細咀嚼與編排的細節。為了追求立即且務實之目的,歷史將以料想不到的型態生發,並產生一些原則,使得某些事件被強調、某些被忽視。為了檢視這些原則,就必須審查社會秩序在個體心智上的運作。」(頁69,Syracuse University Press, 1986;無中譯筆者自譯)

無論「民逼官反」或「官逼民反」,都是經過仔細咀嚼與編排細節,試圖造成歷史黑洞,混淆歷史原貌,搶奪歷史詮釋權的說法。這類文章,恰是國、共兩黨附庸文人最擅長的,而我們在詮釋權的戰場上,似乎已經落後了。

無論如何,希望在二二八這一天,千萬要記住曾經發生的過往。

作者為爵士樂評人,政治觀察者。有資訊焦慮症,喜歡收集並閱讀大量資料。目前主要擔任幾處音樂講堂講者,同時也持續觀察台灣前途與世界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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