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川普上任後的操作不僅讓美國政府陷於慌亂中,也對國際戰略局勢產生巨大影響。雖然以各國國力的對比而言,川普上任前與上任後並沒有出現巨大變化。但川普政府本身在各種政策的操作,造成美歐關係出現巨大裂痕,其影響很可能會使二戰後的國際結盟態勢出現新的調整。而川普對加薩戰爭的態度與發言,也使其第一任期發動的中東戰略(亞伯拉罕協議)的實現之路變得更為遙遙無期。
俄中朝伊朗四國軸心至今不僅沒有鬆動,反而變得更緊密,原先在上任後對川普政府還有樂觀預期的美國印太盟邦們,其對美關係現在也出現若干程度的不確定性。俄羅斯可能是三年來首次出現走路有風的態勢,而之前在俄烏戰爭時與俄羅斯維持良好關係的印度、阿拉伯聯合大公國等國家,現在更是昂首挺胸大幅前進。不少「全球南方」(Global South)國家開始提到要調整二戰後的國際遊戲規則,以便改變其國力有增長但卻缺乏發言權的現象。
基本上隨著美歐同盟裂痕加深,以及印太同盟也正有不確定性的後續效應,是全球南方國家發言權大幅上揚,南方崛起的「南升北降」現象。但由於缺乏基礎國力的強力支撐,因此這個現象是否會持續還需再觀察,可是短期內南方國家的發言權的確是在大幅升高。
川普強推俄烏和平協議,美歐關係出現變化
川普上台後美歐關係出現重大變化的主因,與川普本身的發言與操作有關。歐洲國家領袖在川普正式上任前,多預期會有關稅爭論,也預料川普會提出歐洲國家防衛預算不足的批評,但這些對歐洲國家來說多是老調重彈,不少歐洲國家也有意願提升國防預算並承受若干美國關稅要求的心理準備。那時歐洲國家認為川普的關稅主張是為了要與歐洲展開談判,而要歐洲提升國防預算的批評,不少歐洲國家自知其理虧在先因此有意願配合。
但是孰料川普上任時先是對以芬太尼毒品為由對加拿大開火,即便從加拿大進到美國的非法移民與毒品基本上不多。川普還提出要併吞格陵蘭。歐洲國家一開始當成是玩笑話,但怎知川普卻是一再提出這個議題,導致丹麥也不得不對這個議題表態。而因為丹麥與美國都是北約盟國,川普此舉引發的是北約歐洲盟國對美國立場出現猜忌。讓美歐彼此的信任感開始下滑。
但對歐洲來說,川普處理俄烏停戰的操作是導致歐洲對美國失去信任的關鍵之舉。不僅美國在對烏克蘭議題的聯合國投票與俄羅斯採取同一立場。川普直接與俄烏展開雙邊對談,而不是美俄烏三方坐下來一起談的處理,以及要求烏克蘭放棄所有但又不給烏克蘭有清楚安全保障的條款,使得這個立場實際上與中國在2023年初得和平方案差距不大,不僅對烏克蘭不公平,也可能會帶來新的戰爭。歐洲對川普這樣的態度普遍感到無法接受。甚至之後提到美國與烏克蘭的稀土礦藏協議,也多被歐洲國家視為是掠奪行為,而非部分人宣稱這是美國預藏對烏克蘭軍事介入的安全保障條款。
但歐洲發現川普幾近放棄烏克蘭的作為,與川普亟欲脫離烏克蘭戰場的思考有關。雖然有人以川普意圖要回防亞洲對抗中國,以及川普有意策動「聯俄制中」的戰略操作來解釋。可是歐洲盟邦多認為俄中緊密合作已讓「聯俄制中」的可能性幾近於零,認為無視於這個現實的政策是極為愚蠢的。而以放棄烏克蘭來展開回防亞洲的操作,更讓歐洲國家懷疑之後是否當鄰近俄羅斯的北約盟國受到俄羅斯攻擊後,華府是否也會以同樣理由拒絕履行北約的協防承諾。加上之前川普對歐洲盟友的批評態度,這些發展開始讓美國在歐洲的盟邦懷疑川普對相互協防的同盟承諾是否還會存在。
選擇阿拉伯聯合大公國而不是瑞士調處俄烏戰爭,美不再將歐認為同盟
除此以外,川普在對烏俄戰爭和平協議調停找的夥伴不是傳統歐洲的中立國如瑞士、奧地利等國家,找的是阿拉伯聯合大公國(UAE)。歐洲不僅在川普主導俄烏戰爭的和平協議協商過程,被美國晾在一邊,川普還竟然是去找在中東的親俄國家,而不是與俄羅斯相對友善如土耳其等北約盟國。歐洲本身是受到俄烏戰爭影響最鉅的區域,但在這個和平協議的協商卻完全被邊緣化,將其邊緣化歐洲者竟然是美國。歐洲更對美歐關係感到悲觀。認為美國不再將歐洲視為同盟,甚至連攸關歐洲利益的議題也輕易無視歐洲的存在。這對美歐的戰略互信造成新的打擊。
由於今年二月慕尼黑安全會議時,美國副總統凡斯的演講告訴歐洲其敵人不是俄羅斯,而是歐洲自己。在演講過程中夠多次批評歐洲傳統主流價值,更高聲為歐洲內部極右勢力主張辯護。這場演講更讓歐洲國家認為川普的美國不再與歐洲共享自由主義價值。雖然川普這次只會擔任四年任期,但以川普這個價值受到美國社會的支持程度,使得這次副總統凡斯的演講讓歐洲國家懷疑,即便川普下台,類似對自由主義採敵視態度的主張,可能還會是美國政治的主流之一。
法國先前主張歐洲對美國要有戰略自主(strategic autonomy),這在拜登當政時,歐洲並沒有多少國家理會,但川普上台後的所做所為,開始讓「歐洲戰略自主」的聲浪再度升高。
歐洲面對俄羅斯威脅與美歐裂痕,將會進入戰略收縮期
面對美國現在態度的改變,有人說歐洲會因此採取遠美友中/親中的策略,中國也意圖利用這個趨勢拉近與歐洲的關係。但因為歐洲強調自由價值為其共同基礎,因此除了某些已經明顯採取親中政策如匈牙利、斯洛伐克等個別國家外,基本上歐洲是不會採取親中的操作。
可是因為俄烏戰爭就發生在歐洲,俄羅斯的威脅現在又變得無比真實,但與美國的關係似乎又面臨調整,畢竟與美國的分歧已不再能透過提升國防預算與承受更多關稅等技術性手段處理,雙方可能也存在不小的價值差異。這些問題對現在的歐洲來說變得很沉重。
部分歐洲學者私下表示,現在美國似乎對歐洲國家在印太的軍事存在並不是很在乎。這與拜登時代的態度截然不同。川普政府釋出的訊號,除了要歐洲管好自己的事外,似乎也暗示不要歐洲干涉印太事務,認為印太是美國勢力範圍。這到底代表的是歐洲學者的個別認知還是政府溝通的感受,還待觀察。
基本上我們可以預期歐洲很可能在短期內因為前述因素而採取某種程度的戰略收縮,將焦點放在歐洲本身,並思考如何面對俄羅斯與頻頻出招的川普政府。這使其對印太的關注很可能會下降。過去強烈抗中的作為也有可能會開始降溫。
對這些發展的台灣觀察指標之一,就是過去兩年曾出現眾多歐洲國家派遣軍艦航經台海的頻率,是否開始會下降。例如英國預計在今年會有航艦再度巡弋印太,這個航母群在印太停留的時間與參與印太軍事活動的頻率。2021年伊莉莎白航母群派遣里奇蒙驅逐艦航經台海,今年是否會航經同樣區域,或是改採不同路線等,都是可以觀察的重點。
台灣也要注意的是,預期美歐爭論會持續升高,過去透過G7協調美歐對印太與台海政策的操作,是否會受到這個爭論的影響。過去四年G7成為台海安全國際化的重要舞台,也是台灣獲得國際聲援的重要管道。這個功能是否會因預期出現的美歐爭論而使其逐漸失去效用。我們必須密切關注並隨時準備因應。
川普直接與哈瑪斯對談,也動搖以色列對美的信任基礎
川普剛再度回任時,美國在中東區域事實上是佔盡優勢的。敘利亞政權的敗亡代表俄羅斯因俄烏戰爭消耗過大而無力支持阿賽德政權,以色列對哈瑪斯的戰爭以及對真主黨的掃蕩也都進展順利。固然加薩出現數以萬計的人間悲劇,黎巴嫩也有不少平民死傷,但以色列的強勢操作的確讓其南北的威脅大幅降低,伊朗勢力也已經被大幅削弱,除了葉門胡賽組織持續對航經紅海的歐美以國船隻發動攻擊外,伊朗對中東區域的威脅已大幅消失,過去在肥沃月灣佔盡優勢的伊朗─伊拉克─敘利亞─真主黨連線不復存在。川普回任所繼承的正是這個對其高度有利的中東局勢。
但是川普直接與哈瑪斯對談,此消息一出讓以色列感到不可思議。畢竟以色列總理納坦雅胡可說是川普的換帖兄弟,但川普背著以色列與哈瑪斯談判,不僅與美國過去的立場相違背,也讓以色列對川普的信任產生質疑。川普持續對伊朗採強硬政策,但伊朗與俄羅斯有緊密合作,而川普又對俄羅斯採取相對溫和的態度,這個因素也讓其對伊朗強硬作為的效果有了折扣。
驅趕巴勒斯坦人離開加薩走廊的發言,亞伯拉罕協議進入休眠狀態
以色列對川普的信任感降低,與川普直接與哈瑪斯對話但不讓以色列與聞的操作有關。而從川普處理俄烏戰爭的作為來看,更可以發現川普對和平協議操作,從來不是以區域整體來看問題,而是直接與對立的兩方個別展開討論。這不僅容易讓美國直接從公親變成事主,也很容易導致其他利害相關者因為被晾在一旁而對主事者(美國)產生不信任感,並同樣以自己的單方面操作,不與美方溝通的方式來應對。這將會帶來更多的不確定性。但這是川普對國際衝突議題的處理風格。因此我們要預期在川普主政下,這樣的操作可能還會再發生。
川普針對戰後加薩該如何處理也提出主張,包括要將巴勒斯坦人移出加薩走廊,要將加薩變成渡假村等。但這個提案高度偏袒以色列,不僅巴勒斯坦方無法接受,也動搖了拜登末期達成以哈停火協議的基礎。這個提案還直接被沙烏地阿拉伯反對,現在加薩戰爭也再起,形同整體情勢又回到一月的以哈停火前。
很重要的是,原本海灣國家對川普回鍋任總統充滿期待,認為川普第一任時與海灣國家建立的良好關係可以做為發展的基礎,但現在這個期待已經消失,特別是針對川普的加薩提案,海灣國家也開始討論要提出自己加薩和平方案,不再信任美國的建議。這個發展導致川普如想要再度推動《亞伯拉罕協議》以促進以色列─沙烏地阿拉伯建交會變得更困難(即便川普公開說沙烏地阿拉伯會是下一個會與以色列建交的海灣國家。其中東特使還加上黎巴嫩、敘利亞、卡達為其他可能與以色列建交的國家),意圖圍堵伊朗的努力也很可能會功虧一簣。
印太區域對與美關係的樂觀情緒也在消散中
當川普上台時,相對於歐洲的高度緊張,(除了中國以外的)印太區域國家對川普回任後的對美關係普遍相對樂觀。日本有安倍的遺產可依恃,川普在上任前還邀請安倍遺孀前往川普在海湖莊園的宅邸用餐,石破茂與川普的美日峰會更是成果豐碩,川普在峰會上完全沒提到對日本課關稅議題。莫迪與川普也有不錯的峰會成果。莫迪在川普第一任時就與川普有不錯的交情,更是川普回任時少數在國際場合可與其敘舊的民主領袖。澳洲對美國的貿易是逆差,自然不會擔心關稅問題。而韓國則忙於自身的總統彈劾問題,目前似乎沒被川普的關稅雷達掃到。因此印太國家對於其與美國關係的前景,相對於歐洲來說是比較樂觀的。
但是現在這個樂觀情緒也在消散中。川普在美日峰會後再度提到美日同盟是對美國不公平的盟約。印度發現自己可能是川普課高額關稅的對象之一,沒有因為良好的美印峰會而改變。川普的千萬富豪盟友馬斯克與其他社媒大戶(谷歌、蘋果、臉書)積極游說川普對澳大利亞的媒體法律發動懲罰。而原先以為躲過川普關稅雷達掃描的南韓,也開始發現自己很可能躲不掉川普的關稅攻擊。除了關稅外,南韓也擔心川普是否會再度啟動川金會而使南韓被邊緣化,也對川普與普丁的好交情,在金小胖大力支持普丁對烏戰爭後,是否川普會被普丁說服而在對北韓採取和緩態度。南韓更是對川普與普丁及習近平會有什麼樣的關係發展充滿疑慮。
但總體來說,印太區域國家對未來的與美雙邊關係固然不再樂觀,但還沒到歐洲那樣的緊張狀態。美日韓的外長會議依舊平順,美國防長首度出訪亞洲的地點就是前往日本與菲律賓,這兩個美國在第一島鏈的主要盟邦,此舉顯示美國對第一島鏈防務依舊高度重視。菲律賓海軍司令在日前於印度的雷崗對話還表示「美日澳菲SQUAD」預計會增加韓國與印度等新成員進來,而且還可能會繼續擴編。美國印太司令帕帕羅也公開表示,雖然中國軍力進展快速,但他不認為中國在2027就會攻打台灣。2027設定的能力目標,但不是截止期限。帕帕羅司令也表示如果現在中國進攻台灣,美國絕對有能力對付北京。因此印太區域國家雖然現在對川普回任有擔憂,但沒因為可能的關稅問題及其他問題而驚慌失措。
無力利用川普亂局獲利,顯示北京內部問題頗大
另一個有趣的現象是,相對於川普第一次上台後,中國當時在國際上大肆放送中國與歐洲站在一起捍衛自由貿易與全球化,當時習近平在2017年一月的世界經濟論壇就主張中國是共擔全球化責任的大國。有效拉近了中國與當時對川普充滿疑慮的歐洲之距離。但這次同樣面對來勢洶洶的川普,中國反而鴉雀無聲,只有在中美關係的發言上強烈要求美國尊重中國利益,除此以外沒有其他主要主張。基本上中國更多是在應處可能出現的川普對中關稅戰。八年前那種北京好整以暇,宣稱中國是全球化與自由貿易救世主的姿態已不復見。
相對於八年前的自信滿滿,此次北京選擇低頭不被川普雷達掃過的應對方式,可明顯看出中國無法利用川普捲起的千堆雪亂局獲利。這顯示中國內部的經濟問題頗大,因此會特別擔憂川普的關稅戰。我們也可以合理推論,如果真有川習會,中國能夠提供給川普的東西不多。那句川普對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你手頭上沒有太多籌碼」,似乎也可以套用在中國對美的關係上。
這也可以理解為何針對種種川習會傳聞,相對於八年前習近平在川普上任百日內就衝去海湖莊園與川普展開會面,這次習近平對於類似的要求卻是敬謝不敏,不僅推辭川普的就職典禮邀請,也將可能的會面時間盡量向後押。習近平此次對於川習會的消極態度,應該是反應了中國自身問題不斷,習近平與川普會面會有著底氣不足的擔憂。
美歐爭論不斷,西方不夠團結。俄羅斯因此舒一口氣而走路有風,但作為俄羅斯最鐵盟友的中國,似乎其表現不像是昂頭挺胸,而更像是低頭閃避鎂光燈,與俄羅斯的張揚姿態差異很大。2021年習近平說東昇西降,現在面對西方自己吵成一團,東方卻也沒利用這個機會大升起來。這可能是沒辦法利用這個機會吧。
印度、阿拉伯聯合大公國等全球南方國家崛起,國際事務發言權大幅提高
相對於「西未升,東沒起」的狀態,這時候最有趣的現象是「全球南方的崛起」(The Rise of the Global South),或者是「南升北降/南升東西降」吧。
本年度印度「雷崗對話」(Raisina Dialogue)中有一場以「復仇的西方與南方的崛起」(The Revanchist West and the Rising South)為主題的討論會,很傳神地抓住了這個氣氛。認為現在西方內部出現的反全球化的浪潮,是西方開始認為自己是全球化受害者,因此將炮口向內。但南方國家因為過去長時間的經濟成長,現在反而更願意積極對國際事務發言,因此其炮口是向外的。西方與南方在國際事務的角色出現了互換態勢。
過去幾年作為被關注,但不認為是國際政治重要行為主體的「全球南方」(Global South)國家,現在聲音特別大,尤其是那些與俄羅斯維持良好關係,但同時又與西方國家保持友善態度的國家,例如印度、阿拉伯聯合大公國、印尼等,現在都成為當紅炸子雞,成為西方與中俄陣營都在積極拉攏的對象。特別是川普棄傳統中立國如瑞士、奧地利等國處理與俄羅斯在歐洲的爭議,而改找位於阿拉伯半島的阿拉伯聯合大公國,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
此次參與印度雷崗對話的「全球南方」國家學者,多提到相對西方停滯的經濟以及中國嚴重的經濟問題,全球南方現在已是全世界經濟最具活力的區域。摩洛哥學者新南方政策中心執行總裁Karim El Aynaoui就說西方經濟在某些領域的優勢完全喪失,全球南方的戰略價值在大幅提升,全球政治結構必須有所調整以肆應這個全新的國際力量變化。
印尼前駐美大使Dino Patti Djalal在雷崗對話會議中也表示,現在不存在美歐─俄雙邊關係,而是美─歐─俄三邊關係,美歐同盟正在解體,全球南方聲音正在上揚。而針對印太局勢,這位印尼前駐美大使也提到全球南方國家不會接受以美中二元戰略對立看待與管理印太區域的操作,因為全球南方國家有自己的主體性(agency),印太區域更不是只有美中兩國。他也提到印尼與馬來西亞、泰國會加入BRICs的動作,反映的正是南方國家開始自行選擇結盟方式,不願落入美中對立非我即彼的操作。
印度外交部官員也表示,與其說印度是不結盟(non-aligned),還不如說印度是多方結盟(multi-aligned),靈活與各個國家找尋合作關係,但不會加入任一國家的同盟。印度外長蘇傑生提到,印度沒有因為俄烏戰爭而與俄羅斯保持距離,印度也與美國及西方保持關係,即便過去三年印度為了其與俄羅斯的關係而受到西方國家不少責難,但現在看得出印度過去的外交操作是經得起時間之考驗(stand the test of time)的。
同樣「Multi-aligned」的外交操作也被阿拉伯聯合大公國學者提及,認為這是今日阿聯之所以會被各方需要的關鍵。阿聯外長更說,雖然過去外來勢力影響中東情勢甚鉅,但現在阿聯本身對中東情勢的思考已經超越圍堵(伊朗)(beyond containment)。他更提到全球南方彼此的聯繫也變得日益重要,例如中東地區已經有不少來自非洲的移民,這個南南移民的新現象,在未來會對中東情勢帶來新的影響。傳統西方世界支配中東國際連結的狀態會有很大改變。
全球南方國家的大聲量,但其彼此的矛盾也日益明顯。例如印尼宣稱西方國家對於加薩議題的態度會決定全球南方國家對西方的觀感。但馬利外長隨即表示馬利本身經歷過三次聯合國主導的和平協議,但每次都以失敗告終。以第三世界國家為主力的聯合國維和部隊在維和任務上缺乏政治意志,是導致失敗的主因。似乎有以自身經驗暗批部分國家宣稱其是全球南方國家代言人的行為。摩洛哥學者也表示全球南方本身涵蓋太多性質差異甚大的國家,這個名詞本身就是基於政治方便以及政治議程而出現的創造物,認為這全球南方並不是一個合適的統稱。
現在中國與印度正在互爭全球南方的主導權。中國特別是透過「金磚峰會」(BRICs)積極拉攏全球南方國家,並意圖與俄羅斯合作,將「金磚峰會」(BRICs)打造為與西方對立的戰略集團,但中國此舉遭到印度與巴西的反對。
印度強調要成為全球南方社群的重要價值之一是民主,或是起碼不敵視民主。以此暗示中國並非全球南方國家。當然印度宣稱民主不是只有西方所理解的方式,但這與習近平反對民主等普世價值的態度還是很不一樣。
此外,中國將全球南方視為其與西方對抗的結盟對象,而印度則視自身為全球南方國家的領導者,但同時也扮演全球南方與西方世界的溝通橋樑。中印兩國對全球南方的態度與自我定位截然不同。
但除了中印之外,全球南方國家不僅有互爭領導權的爭論,內部的矛盾也不比全球南方與西方國家的爭論要少。印尼、馬來西亞、阿拉伯國家會特別強調穆斯林關聯及其與全球南方的關係,但這對於非穆斯林的其他全球南方國家來說,往往會有被排除在外的感覺。尤其全球南方也包括菲律賓、中南美洲等天主教勢力龐大的區域,印度本身更有極為強大的印度教力量。彼此在宗教上存在歧異,這使得如有國家意圖強調宗教因素,會出現弱化全球南方聲音的狀況。
現在所謂「全球南方的崛起」,主要是印證在印度與印尼等國家的竄起,但對其他全球南方國家而言,其聲音會變大多是來自西方內部的分裂,以及西方與中俄伊朝呈現的對立關係,全球南方因此在這個地緣戰略對抗格局下成為兩方爭相拉攏的對象。如果西方回歸團結,全球南方現在的大聲量也會有所改變。
現在是一群中型國家打著全球南方的名號發言,「全球南方」在此變成這些中型國家的聲量放大器。但因為西方的分裂還在發展中,兩極對抗格局也在持續進行。因此這個「南方崛起」的現象,以及其在國際事務爭取更大發言權的要求,還會有持續的影響。
國際局勢變化快速,台灣須重構國際戰略
美國至今依舊是全球最具影響的國家,雖然已無法如1950年代的支配力,但影響力依舊可觀,而其與中國的實力差距在這幾年更在擴大。當川普一上來改變了美國對外政策方向,甚至提出完全不同的國家利益定位與外交主張,導致了國際體系出現重大震盪。我們在進行國際分析時就必須要將川普視為重點。拿著國際政治教科書「結構大於個人」的信條夸夸其詞,就是個無視於現實的教條主義者。
這兩個月我們也發現過去認為的金科玉律,例如美國國會對行政部門的制衡能力、因著行政程序而存在的政策對話與影響力空間、對民主價值的根本信仰、制度對同盟體系的支撐力道等等,都在川普上台後面臨被拆解或是弱化的狀態。八年前川普1.0經驗讓國際貿易戰變得可以被接受,八年後川普2.0可能會發動類似80年代廣場匯率協議,但是以全球為範圍的國際關稅協議(所謂的海湖莊園協議)。
這意味著美國二戰後建立的經貿體系正在被川普改變或重整。當貿易體系出現變化時,美國二戰後所建立的同盟體系也很可能會跟著出現變化。而這個改變很可能無法以所謂「從歐洲轉向以全力對付中國」這個技術性理由可以涵蓋的。
值得注意的是,這些變化在美國國內有顯著的民意支撐,但其發展似乎沒有具體的藍圖,而多是根據川普個人對美國社會民心動向的掌握,以及其認為既有國際體系存在對美國不公平的素樸認知。令人膽顫心驚的就是川普及其團隊似乎是在摸著石頭過河,沒有清楚的指導方針,但因為美國是如此具影響力的國家,導致川普的動作會迫使其他國家也要跟著美國連動。現在先是歐洲受到影響,接著是全球南方國家聲量的崛起,而印太區域會怎麼發展還不知道。但以第一島鏈國家紛處於內政動盪或相對脆弱的階段,這個新變化會可能會使其左支右絀。
過去八年台灣成功的外交操作已經無法應付川普2.0帶來的區域與全球變局。但是台灣更不可能等到川普政府確認其國安戰略後再提出自己的主張(這起碼要等到年底),反而在此需要透過先制作為來引導川普政府對台灣的戰略預期並發展戰略協商。既然川普政府在抗中還存有高度共識,但對於抗中的內容與方式還在形成中,以「抗中/抗共」作為台美發展戰略協商與建構戰略共識的起點,就會是合理的選擇。
感覺賴總統日前公布的十七項措施似乎有在呼應這個客觀需求。面對這個高度流動與不確定的時局,先做我們該做的,並提出我們的主張,以便讓自己的決策成為捲動國際局勢發展的一部分,而不是等待局勢的變化再予以因應,大概就是我們該有的應對態度。
作者為讀錯書,入錯行,生錯時代的政治邊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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