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摘】《印度末代帝國:1857年德里戰役揭開蒙兀兒王朝的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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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7岌岌可危

五月二十三日,就在安森將軍終於要從安巴拉動身時,一個一身破爛印度斯坦服裝的騎馬者,靠近英國人在格爾納爾營地的尖樁圍籬,要求進入。遭查問名字和來此緣由時,這人答以他是昔奧菲勒斯.梅凱夫爵士。衛兵聽後只是大笑。這位德里助理治安官,老早就被認定已死;甚至,據說他的頭顱被插在阿傑梅爾門外的竿子上示眾。但這個口出狂言的陌生人所言不假:他的確是昔奧,已逃亡近兩星期。

亂事爆發後的頭幾天,昔奧躲在帕哈爾甘吉區布拉.汗.梅瓦蒂(Bhura Khan Mewati)的女眷房舍屋頂上,受到周全的照料,沒餓著;晚上,他和布拉.汗出門,往德里的方向走,看火燒的房子。有天夜裡,看著城裡施放煙火,慶祝蒙兀兒人重掌大權。昔奧一直以為英軍會從密拉特過來,恢復英國人的統治地位。但第四天五月十四日早上,仍看不出英軍到來的跡象,布拉.汗告訴昔奧,他收到消息說,有人跟蹤昔奧到他的藏身處,他如果繼續待著,這房子會遭攻擊,全家人將性命不保。布拉.汗請求他移往別處,而且會幫他安排好新處所。據昔奧妹妹埃米莉的回憶錄,

日暮時,他帶昔奧菲勒斯到一處石灰岩坑,坑裡有個小洞。從坑裡挖出的東西用於築路。他給了他一把本地劍(tulwar)、一把手槍,因為布拉.汗說他可能會遭人跟蹤,從而遭攻擊。洞口很小,昔奧菲勒斯爵士覺得一次對付一個人,他還應付得來。若非那天夜裡,就是隔天夜裡,他聽到外頭有腳步聲和說話聲,於是等著攻擊者現身。光線足夠他看到出現在洞口的人形,於是他撲上去,用劍撂倒那人。

眼看藏身地曝光,隔天早上,昔奧送了口信給他的友人穆因丁,即當時札法爾的科特瓦爾,請求助他前去切傑爾。切傑爾的納瓦卜是梅凱夫氏族的世交。穆因丁一直與昔奧暗中往來,示警他,這場危機似乎一如先前所推測的,不可能很快就落幕,還說「該來的躲不掉」。這時,收到昔奧的請求後,他送去「一匹良馬、一些錢……此去該注意的事項……照他的安排,昔奧菲勒斯爵士要打扮成本地軍人,取名謝雷.汗(Shere Khan),此後我們聯繫時,他都用這個名字」。

隔天,穆因丁收到從切傑爾寄來的正式收據,表明昔奧已收到錢。穆因丁認為昔奧跟著切傑爾的納瓦卜會很安全,因為兩人是老朋友。一如穆因丁所屬的洛哈魯氏族,切傑爾的歷任納瓦卜靠支持英國人掌權,最初係在十九世紀初支持英國人對抗馬拉塔人。共同的嗜好也加深這位納瓦卜和梅凱夫家族的情誼:雙方都大力贊助古拉姆.阿里.汗(Ghulam Ali Khan)、馬茲哈爾.阿里.汗(Mazhar Ali Khan)之家族畫坊的東印度公司畫派(Company School)創作。托馬斯爵士委請馬茲哈爾.阿里.汗畫下德里的古蹟,放進他的《德里書》和磅礡的德里全景畫卷裡;這位納瓦卜則委請古拉姆.阿里.汗(很可能是馬茲哈爾的叔伯),以他的宮廷為題,畫下一系列畫作。其中一幅畫裡,他一身輕薄夏服;另一幅畫裡,有他和裹著冬披巾的諸位廷臣。另外還委請他畫了一幅他獵獅、一幅他騎著寵物虎逛鄉間庭園的精采畫作。

儘管如此,這位納瓦卜未如預期般歡迎昔奧。昔奧來到納瓦卜的府邸,

立即要求以朋友身分見他。納瓦卜遣人回來問他名姓,他照辦。他下馬,被帶進一個小房間等候接見。他等了一段時間,請人去問,納瓦卜派人回道,歡迎來投靠他,但他不能見他。

那天下午,雙方互傳了幾次話,昔奧菲勒斯爵士表示非常驚訝,朋友竟如此冷落他。最後,納瓦卜派他的祕書(sarishtadar)帶來一封信,信中說他不可能見昔奧菲勒斯爵士或把他留在屋裡,因為他如果庇護歐洲人,會遭德里國王攻擊,但會給他一匹馬和兩名護衛士兵,指引他回德里的路。

納瓦卜很清楚,昔奧菲勒斯爵士和他的士兵一樣知道怎麼回德里,因此,派這兩人同行,顯然居心不良。但看出只能得到這樣的協助,昔奧菲勒斯爵士接受了這個好意。提供給他的矮種馬,不是自己那匹好的矮種馬,而是劣質的印度矮種馬(tat),走不快。他要兩名士兵騎馬走在前面帶路,趁著夜色,他調轉馬頭,離開大道,進入多沙的叢林裡,以最快速度脫身,朝漢西的方向走。矮種馬不久就累垮了,他不得不日以繼夜步行,睡在叢林裡,吃喝路上村民送給他的恰帕提烤餅和牛奶。他聽這些人談論歐洲人(sahib log)如何被殺、政權如何轉移到德里國王手上。

 

隔天早上,昔奧不得不離開可隱藏行蹤的叢林,回到大道上。他走了一段時間,突然聽到一些人策馬疾馳的聲音,回頭看見兩個穿著這位納瓦卜制服的印度籍騎兵快速逼近,不久後就會追上他。他深信他們是要追捕他,唯一可能的藏身處是他正逼近的村子,而他原沒打算冒險進村。

 

但他別無選擇,而且認定時值正午,村民肯定都在屋裡睡午覺或待在街上背陽的角落,裹著長袍,遮住臉躲避驕陽……昔奧菲勒斯爵士如法炮製,很幸運在一群躺著睡覺的人中找到安身之處。幾分鐘後,印度籍騎兵來到,高聲要求告知這個英格蘭人的藏身之處,但沒人回應,因為每個人都在睡覺。其中一個騎兵用矛戳了下躺在昔奧菲勒斯爵士旁邊的男子,發出同樣的詢問。

這個睡覺的男子,被人這樣粗魯叫醒,很火大,咒罵了那個騎兵,說沒有英格蘭人通過那條路。騎兵迅速上路,(昔奧)聽到他們的馬蹄聲漸漸消失,輕手輕腳走出村子,就和進村時一樣避人耳目,急忙回到叢林裡躲藏,一個小時後看到追捕他的人空手而去,才敢出叢林……(數日後)他來到漢西,已如死人一般。

在漢西,昔奧直奔梅凱夫家族的另一個世交的宅第,而在此,他的境遇比在切傑爾時來得好。亞列克.斯金納(Alec Skinner)是「錫坎達先生」詹姆斯.斯金納上校尚在人間的最年長兒子,伊莉莎白.瓦根特里伯的諸多兄弟中最年長者。斯金納家族在漢西的宅第占地遼闊,屬喬治王朝時期風格,係她父親所建,做為他主要的鄉間住所,在較順遂的時期,錫坎達坐鎮該宅第,經營其非正規的騎兵團和種馬場。

結果,昔奧在斯金納家只待了一晚。起事潮尚未擴及漢西,但城中氣氛緊繃、人心浮動,覺得動亂就要到來。從亞列克那兒得悉,安森將軍在前往格爾納爾途中,昔奧未好好休息即借了一匹馬,拂曉再度上路,馬不停蹄,抵達英軍營地才休息。隔天傳來消息,位於漢西的士兵已在昔奧離開幾小時後叛變;接待他的亞列克和其穆斯林老母奇蹟般逃出生天,兩人合騎一頭競賽用的駱駝,穿過沙漠,逃到比卡內爾(Bikaner)。

這番折騰把昔奧搞得精疲力竭且極不開心,整個人就快要垮掉。托馬斯爵士始終認為,昔奧這個兒子不穩定,有點像是不受控制的危險人物,而後來的事態也證明他的看法沒錯。因自身的遭遇和自己的所見所聞,昔奧極憤慨;他的朋友和同僚的確不久後就開始憂心,他來到格爾納爾時那種憤怒、焦慮、煩憂的神情,會在亂事平定前一直跟著他。與此同時,他開始報宿怨、算舊帳,務使那些該幫他卻未幫他的人或殺害他朋友和家人的人被絞死,受到法內或法外的處置。誠如他的友人查爾斯.桑德斯(Charles Saunders)後來說的,「梅凱夫對穆斯林報仇心切,似乎因為自己吃過的苦頭,慘遭信任、結交之人背叛,於是對穆斯林心生強烈反感……」

隔天早上,昔奧寫信給亞格拉副行政長官的祕書G.B.索恩希爾:

閣下,

有幸告知,我已從德里經漢西來到格爾納爾,身體不是很好,但我還是動筆請求副行政長官允許,我以某種官職的身分,隨同這支部隊和總司令到德里:相信我對德里城和周邊區域的實地了解,會對政府有所貢獻……只要是能讓我一展所長的地方,我都樂於前去任職,但在德里任職八年後,處於現今這個非常時期,我自是自負的認為,如此綿長的德里淵源,必會使我在那裡得到任用。

很榮幸為你盡心效力

T 梅凱夫

昔奧的請求如其所願得到批准;但誠如後來發展所表明的,如果這請求遭拒,對每個人來說,情況會好上許多。

※※※

在外奔波者不只昔奧。整個印度斯坦,士兵、武裝土匪、部落民、難民都在走動,而且難民並非全是英國人。例如偉大的烏爾都語文學批評家哈利(Hali),比昔奧晚了幾天,逃難於同一條路上。

他在侯賽因.巴赫什的「非常廣闊且美麗的」伊斯蘭經學院就讀時,被他的家人跟蹤找到,不得不跟著家人回巴尼伯德。巴尼伯德位在「大幹道」上、格爾納爾的南邊。一年後的一八五六年,他老婆生下一個兒子,哈利意識到自己非找份工作不可,於是孤身來到離斯金納家族的漢西宅第數英哩處,希薩爾的行政中心,他沒有人脈或推薦信,最終還是在分區稅務官暨分區行政長官(Deputy Collector’s)官署覓得工作。印度兵起事時,他仍在那裡工作。

叛變印度兵——由後來會成為英國間諜的旅參謀長高里.尚卡爾.蘇庫爾領軍——與梅瓦蒂(Mewati)部落民聯手起事,殺掉這位稅務官,帶著搜括來的財物奔往德里,以加入札法爾的軍隊,自此,哈利除了「冒生命危險」動身,逃回位於巴尼伯德的家,「幾無別的路可走」。途中他被古遮人逮住,搶走他的馬。此後,他一路乞討走回家,抵家時腹瀉非常厲害,因為一路日曬雨淋,身子非常虛弱。所以儘管被當成名醫,還是病了一年多,此後餘生苦於胃、胸、肺易出毛病。

愛德華.維巴特一行人吃的苦頭一樣多。梅凱夫宅遭攻擊、焚燬前不到一小時,他們逃離該宅,四處找地方涉過水頗深的亞木拿運河。意識到只有折返,在兵站下方過河,才能到達彼岸,他們甚為驚恐。天黑後的幾小時裡,那裡是德里最危險的地方:造反的印度兵已群集於該處,要洗劫、破壞、燒掉每棟英國人的平房,以發洩對東印度公司的心頭恨。維巴特在回憶錄裡憶道,「我們膽戰心驚、躡手躡腳地沿著運河岸走」,

 

漸漸靠近燃燒中的兵站;無數劫匪在劫掠旁邊的平房,身影清楚可見,但我們神不知鬼不覺通過,找到尋覓良久的可涉水處,而且近旁空無一人。那種鬆了口氣的感覺,言語無法形容。

我們立即準備過河,希望破曉前已遠離兵站約三、四英哩。但要把女士弄到對岸,不如預想容易,因為水深超過預期頗多,我下水帶路,發現水深及胸。

這群人就著日益黯淡的月光繼續漫無目的的走,穿過一片多荊棘的未開墾平原。女士不慣於走路,這時腳已起水泡、流血。更令人憂心的是,經過此日更早時彈藥庫爆炸的嚴重衝擊,佛瑞斯特先生開始出現古怪行為:開始落後甚多,偶爾更不見人影。拂曉時,這群逃難者遠離兵站僅三英哩,愈來愈清楚他們手上的防身之物,只有兩把老舊團劍和一把雙管鳥槍。辛苦走到灌木叢林後,全都在灌木叢裡躺下,疲累至極,開始打瞌睡。維巴特寫道,「正要睡著時,突然有人抓著我手臂搖,激動喊道,印度兵已來到附近。」

不到一百碼外,我們看到一群八或十個印度兵,呈一直線朝我們過來。他們是從密拉特過來的落伍士兵,其中兩人騎著矮種馬。天色微明,但足以讓我們看出他們有武器在身,卻只有一半的人穿軍服。他們走鄉間小路要去德里,正直直朝我們的藏身處過來……我們於千鈞一髮之際悄悄爬到灌木底下,盡可能躲好,他們就到了附近。我們屏住氣息,忐忑不安看著他們,不敢動,幾乎無法呼吸。

這時他們呈印度縱隊緩緩通過,離我們才幾呎……其中一人彎身,從地上撿起東西,對同伴低聲說了些話,然後突然停止。糟了!我們的水瓶洩露了我們的行蹤!匆匆忙忙一陣混亂,我們把它留在開闊的地上……鴉雀無聲,只有印度兵的低語聲打破這死寂……我不自覺扳起擊鐵……(但)不久後,我們看到他們不發一語離開……

但此後幾天,這群人就沒這麼好運。漫無目標在大太陽上遊走,穿過光禿禿的平原,朝著他們所希望通往密拉特的方向,沒食物又沒錢,他們看著佛瑞斯特惡化為精神錯亂,躲在灌木叢裡,不肯跟上來,「說經過這番折騰,他已累垮,寧可留下來安然死去。」兩天後,他們遇到另一批衣衫同樣破爛的德里難民,帶隊者是維巴特的指揮官克尼維特(Knyvett)上校。兩隊人一起走,總數增為十七人。但不久,他們就全被一臉凶狠的男人

圍住。這些人手上拿著矛和大頭短棒,正是讓人害怕的古遮人,而且人數快速增加,朝哪個方向望去,都能看到有人朝我們奔來,身上帶有類似武器。把我們團團圍住時,他們發出一聲可怕的吼叫,往我們衝來。我們往後一退再退,明知徒勞,仍想擊退他們;但我們人數僅對方的十分之一,很快就被壓制住。有個惡棍抓住我的劍,想從我手中奪下。抵抗無效,後頭有人往我背部一擊……

在這場混戰中,我看到克尼維特上校把槍近距離對準其中一個壞蛋……所幸有人朝他大喊制止;他刻意拿下帽子,不再反抗。好在我們自行繳械,若繼續抗爭,性命肯定不保。

要我們都趴下後,他們開始搶劫我們身上所有東西。螺栓式耳環、戒指、表等,全被拆走。連我的內背心也不放過……有個女士背部衣服被撕掉,其他女士也受到類似的野蠻對待。他們終於搶走一切東西,只留下我們的襯衫、長褲,讓女士留下上衣,隨後所有人退到不遠處,開始為戰利品爭吵。

口渴無水的情況下,又流浪了三天,佛瑞斯特再度搞失蹤,又被找到,然後,一行人碰上第二批古遮人作戰隊。古遮人把他們圍住,「在我們身上找不到東西可搶,只能拔下上校禮服大衣上其他壞蛋漏搶的鍍金鈕釦了事,然後放我們過去。」

一行人逃離德里整整一星期後,終於遇到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救星。佛朗茨.戈特利卜.柯恩(Franz Gottlieb Cohen),筆名「法拉蘇」(Farasu),用波斯語、烏爾都語寫了「一駱駝的詩作」,係碩果僅存的白種蒙兀兒人之一,大不相同且兩極對立較不嚴重的時代遺老,已經八十歲。法拉蘇父親是發了財的說德語猶太人、母親是蒙兀兒公主。法拉蘇生於一七七七年,當時他父親正在為謎樣的瑟爾特納的蘇姆魯別姬(Begum Sumru of Sardhana)效力。

蘇姆魯別姬掌理朝政,廷臣兼有西方人和印度本地人,兩種文化激蕩出印度境內最耐人尋味的王廷之一。據說,他最初是喀什米爾舞女,名叫法爾札娜.宰卜尼薩(Farzana Zeb un-Nissa),生於一七五一年,成為德意志籍傭兵瓦爾特.萊因哈特(Walter Reinhardt)的比比後,人生一帆風順。萊因哈特表情嚴肅,因此人稱「Sombre」(印度人將其本土化為「Sumru」)。蒙兀兒皇帝把位在德里北邊多阿卜地區(Doab)的一大塊地賜予萊因哈特時,萊因哈特的別姬和他一起去那裡,將瑟爾特納這個村子改造為他們的都城,從蒙兀兒貴族及兩百多名遊手好閒、衣衫破爛的法國籍和中歐籍傭兵裡找人,組成統治階層,其中許多傭兵似已皈依伊斯蘭。14法拉蘇的父親,約翰—奧古斯都.戈特利卜.柯恩(John-Augustus Gottlieb Cohen),是這些傭兵之一。

「嚴肅」去世後,他的別姬接掌他的國度,有時坐鎮瑟爾特納,有時則坐鎮她在德里月光廣場的大府邸。她皈依天主教——同時仍照穆斯林的作風蓋住她的頭——直接請求羅馬教皇為她的王廷送來一位神父。這位名字取得耐人尋味的神父,尤利烏斯.凱撒(Julius Caesar)出現於瑟爾特納時,這位別姬已開始建造北印度最大的主教座堂,風格胡亂雜糅巴洛克、蒙兀兒元素,有個西方古典風格的圓頂從蒙兀兒式對角斜拱升起,對角斜拱上飾以波斯鐘乳石狀拱頂(murqana)。

誠如她的主教座堂建築風格所表明的,這位別姬的基督教信仰完全不合正統。瑟爾特納長達三天的基督教節慶活動,以大彌撒開場,「但接下來兩天,以本土舞蹈表演和放煙火」,為節慶增色。這是包括法拉蘇在內的瑟爾特納詩人,朗誦自己烏爾都語詩作的機會。十勝節(Dussera)、排燈節(Diwali)、侯麗節(Holi)這三個印度教節日,同樣熱鬧慶祝;此外,這位別姬也玩巫術——名字取得甚妙的大衛.奧克特洛尼.戴斯.松伯(David Ochterlony Dyce Somber),係她的繼承人,而他的日記多次提到這位別姬僱用女人施法驅魔。

這位別姬的歐洲籍傭兵軍官,有三人成為烏爾都語大詩人,其中以法拉蘇最為傑出;他甚至躋身德里學院校長阿洛伊斯.史普倫格眼中最著名的印度詩人之列。據法拉蘇墓上的波斯語銘文,「他為殿下效力五十年,最後三十二年擔任布達納(Budhana)的稅務官(tahsildar)。」

這位別姬死後,英國人片面併吞她的土地,年紀已大的法拉蘇繼續在英國人底下當稅務官,主要在其位於赫爾昌德布爾(Harchandpur)村、布局凌亂的老舊大宅活動。[2]衣衫不整的英籍難民,在他的土地上漫無目的晃蕩,又渴又餓,得知此事後,他立即就從這裡派一隊人前去找人。「有個傳信人從赫爾昌德布爾過來,說他的主人柯恩先生,聽聞我們的悲慘處境,派他過來表達對我們的同情,請我們到他那兒棲身……我們自然欣喜若狂。」維巴特寫道。

七、八點間抵達那裡,受到這個老人和兩個孫子的熱烈歡迎。他們似乎擁有這附近數個村子,每年為此付一筆錢給政府。這個老人一直住在這裡,久到幾乎完全不會講自己的語言,生活習慣已完全本土化;但他的兩個孫子在這方面有點不同,生活方式較像歐洲人。

不久,我們喝了一杯熱茶,精神好了不少,然後有人拿來乾淨衣物,我們脫下身上又髒又破的衣服,洗了難得有肥皂、有水的一次澡。主人為我們之中的女士單獨闢了間房,她們也拿到衣物換上,乾淨的庫爾塔(koorta,長而寬大的無領襯衫)和雪白的上好紫花布披巾。她們照本地人的方式,把披巾蓋住頭,披在肩膀上,新奇的打扮看來漂亮整潔。(隔天早上)她們和我們共進早餐時,和昨天那可憐模樣判若兩人,幾乎認不出來……

至於佛瑞斯特……他依舊把自己關在老柯恩先生的「私室」裡,享受難得的布屏風扇吹拂,抽香味十足的水菸筒……下午四點,豐盛佳餚擺在面前,而且令我們大為吃驚的,竟還送來數瓶啤酒,用完餐,菜餚收走,還送上一瓶上好的干邑…… 

不久,在法拉蘇通知密拉特英軍後,有支解救隊和騎兵護送隊從密拉特抵達。現今一行人離開德里已過了八天。隔天晚上,十七名難民已全都安然棲身於設防嚴守且有壕溝防護的密拉特兵站裡。

作者為蘇格蘭人,在福斯灣(Firth of Forth)邊長大。二十二歲出版廣受好評的暢銷書《世外桃源》(In Xanadu)。《精靈之城》(City of Djinns: A Year in Delhi,中文版由馬可孛羅出版)榮獲庫克旅行文學獎(Thomas Cook Travel Book Award)及《週日泰唔士報》年度英國青年作家獎。《末法時代》(The Age of Kali)贏得法國星盤獎(Prix d’Astrolabe),《白蒙兀兒人》(White Mughals)則獲2003年沃夫森史學獎(Wolfson Prize)和蘇格蘭年度圖書獎。《印度末代帝國》(The Last Mughal)入選山繆強森書獎(Samuel Johnson Prize),並榮獲庫伯紀念獎(Duff Cooper Memorial Prize)。最新出版的《大亂局》一書,獲美國前總統歐巴馬選為2019年十本最喜歡的書。
2018年獲英國人文社會科學院(British Academy)頒贈院長獎章。他目前同妻子和三個孩子住在德里市郊的農莊,為印度年度文學盛會齋普爾文學祭(Jaipur Literature Festival)創辦人與共同總監。


書名《印度末代帝國:1857年德里戰役揭開蒙兀兒王朝的覆滅》
作者:威廉.達爾林普(William Dalrymple)
出版社:馬可孛羅
出版時間:2025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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