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貼就是不為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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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肇事司機當下如果沒逃,能停下來看一下,也願意把安全帶解開,而不是拖到十八分鐘救護車抵達後,才解開勒住葉貞妤的安全帶,葉貞妤就不會變成植物人,也可以親手抱抱自己的孩子。

二○一二年六月二十七日,國道一號台中段發生一起嚴重車禍。

懷胎八個月的葉貞妤,被後方的砂石車撞翻,導致葉貞妤頭下腳上,脖子被安全帶勒住,而且長達十八分鐘才被救出。送醫後,連麻藥都來不及打,就緊急剖腹生下孩子,自己卻成了植物人。葉貞妤就是聶瑞瑩的弟媳。

醫生告訴聶瑞瑩,葉貞妤是被安全帶勒昏的,這讓聶瑞瑩又氣又難過。因為肇事司機當下如果沒逃,能停下來看一下,也願意把安全帶解開,而不是拖到十八分鐘救護車抵達後,才解開勒住葉貞妤的安全帶,葉貞妤就不會變成植物人,也可以親手抱抱自己的孩子。

「為什麼肇事者要逃?」「良心難道不會不安嗎?」這樣的問題,那時也常折磨著聶瑞瑩,有時真的是越想越氣,甚至是夜不能眠。再加上那巨額的醫藥費,都壓得聶瑞瑩和弟弟快喘不過氣,只能拿著房子去銀行抵押借款。

聶瑞瑩嘆口氣說,自己那時已從華航的空姐,轉行到外商公司當法務律師,收入算很不錯了,但還是感到壓力很重,急到有時候幾乎想要「跳樓」。

醫生勸她:「你是律師,都要跳樓了,那其他人怎麼辦?」是啊,那其他人怎麼辦?有個婦人在台中榮總附近賣蔥油餅,她的孩子也是被肇事逃逸的大貨車撞死的。這名婦人的孩子,當時需要打萬元起跳的自費針,卻因為家境不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孩子慢慢在病床上嚥下最後一口氣。在這名婦人的眼眸中,聶瑞瑩看到了悲憤和自責。

「我不是不愛我的孩子,但我沒有能力啊!」這名婦人的哭喊,再加上弟媳的遭遇,讓聶瑞瑩挺身而出推動修法,想嚇阻悲劇繼續發生!修法?修什麼法?修肇事逃逸者的刑責!聶瑞瑩說,在法庭上聽到把弟媳撞成植物人的肇事駕駛說:「像我們這種大車,撞到人是不可能會有感覺的。」「我身高一六三,坐在上面根本看不到自己有撞到人,我真不知道有撞到……」她聽後簡直快氣瘋了,因為這名駕駛「死不認錯」,就是要否認自己有逃逸的動機。

該說這是良心被狗吃了嗎?有時候「法律」本身會讓人「選擇」做出泯滅人性的行為,因為肇事「刑責過低」,在這前提下,當然能逃就逃,能撇清就撇清。就肇事者的立場來說,想逃都來不及了,怎麼還可能留下來看被害人一眼,一旦傷重沒死,很可能會一輩子都賠不完!

法到底有多輕?肇逃的刑責,以前是六個月以上,五年以下。過去,台灣平均每天發生六‧ 四件車禍肇事致人死傷而逃逸的案件,一年超過兩千起。當中,被判刑六個月有期徒刑的,竟然有六成的人可以易科罰金了事,這不是變相鼓勵肇事後趕快逃,反正可以罰錢了事,不會被關嗎?在刑責過輕的情形下,要肇事者以救護被害人為第一優先要務,無疑是緣木求魚,因此唯有提高刑責,讓肇逃不再可以易科罰金,一定得去坐牢,才有可能根絕肇逃這種事。

刑法規定,一年以上的刑期,無法易科罰金,因此提高肇逃的刑期到一年,是件重要的事。「我要讓他們知道,當你選擇逃跑,那你就準備坐牢吧。」「不再有易科罰金的便宜之事,你有可能因為當場逃跑而被關,你選擇留在現場反而最能自保。」

「你當場趕快彌補已經發生的悲劇,你願意賠償受害者,避免後續傷害擴大,你就有機會獲得緩刑。」這幾句話,聶瑞瑩都說得斬釘截鐵。

不過,在聶瑞瑩奔走修法的過程中,不是被恐嚇,就是被瞪白眼,要不就是碰了一堆軟釘子。恐嚇是來自類似大客車業者的職業團體。

那時,聶瑞瑩的弟媳和剛出生的侄子都在加護病房,她和弟弟會輪流睡在醫院的走廊守護,每到半夜,就會有幾個穿著打扮像是黑道的男子來說:「修法喔,小心家裡失火。」「柯媽媽兒子墳前的草,長得都比你高,你修法也不會過啦。」來自大客車業者的恐嚇,聶瑞瑩其實早有心裡準備,因此當真的遇上時,反倒沒那麼怕,反倒是有些民代的虛應或軟釘子,讓她心灰意冷。

有天,聶瑞瑩才剛到醫院的加護病房外,小護士跟她說;「林佳龍要來。」那時她也沒放在心上,反正就是見面聊聊,根本不抱任何希望。

「他就一個人來。」

「醫院根本沒有地方談,所以我們去禱告室。」在那間有著耶穌像的禱告室裡,林佳龍清楚地告訴聶瑞瑩,他支持提高肇事逃逸者刑責的修法,他會在立法院裡大力推動。

聶瑞瑩睜大眼睛說:「我們家是泛藍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林佳龍打斷:「我是個父親,我自己也有小孩,我也有家人,我可以感同身受。」

「對的事情為什麼要分顏色?」

聶瑞瑩說講這些話的林佳龍,當場把她給震懾住了,覺得:怎會有人這麼有正義感?!

當時,民進黨在台中就只有林佳龍和蔡其昌這兩個立委,在林佳龍單槍匹馬主動來關心,承諾會協助修法後沒多久,蔡其昌也說會盡全力幫忙。

連著兩位立委願意協助,聶瑞瑩那時是感動到想哭,現在則是開玩笑地說:「蔡其昌的眯眯眼很認真,也很有魅力。」儘管有兩名立委協助,但提高肇逃刑責的法案,還是一波好幾折。因為大客車業者也不是省油的燈,遊說、恐嚇、斷銀根等等手段,都是同步在進行,而且業者不是只找立委,還去找黨團。

因此,曾經一度法案已經排進議程,無奈最後還是被抽掉。這件事發生當天晚上十一點,林佳龍打電話給聶瑞瑩。

「我以為他是打來說放棄的。」

「結果,他一直跟我說抱歉,自己努力不夠之類的。」聶瑞瑩說那通電話,讓她決定將成為林佳龍永遠的支持者。之後,林佳龍更加用力地辦公聽會,積極串聯立委來支持修法,也持續給各黨團施加壓力。好不容易各黨團都沒意見,也不擋了,最後卻換成跟法務部作戰。那時的法務部長是曾勇夫。

「你看過林佳龍拍桌子嗎?」「很多人一定沒看過!」聶瑞瑩自問自答。

「他對曾勇夫怒拍桌子。」聶瑞瑩說那時法務部對修法並不是很贊成,因此並沒有排入優先法案。為此,林佳龍大為抓狂,他跑去司法法制委員會拍桌子:「如果不過,我下個會期就換來這個委員會,跟你耗到底。」當時,不是只有曾勇夫嚇到,其他在場的立委和助理們也全都愣住了,有人還「揉揉眼睛」以為看錯了。

因為拍桌和嗆聲,都不是大家熟悉的林佳龍風格。那時,社會新聞也經常報導酒駕肇逃的事件,整體社會氛圍有利修法。在奔走將近一年後,最後終於修法成功,把肇逃罪的刑度提高為一年以上,七年以下,且不得易科罰金。

從此,肇逃再也不能花錢了事!在宣布修法成功的記者會上,坐在正中間的是司法法制委員會的召委廖正井,林佳龍則是坐在角落。

這樣的安排,聶瑞瑩有些過意不去,她覺得這樣有被「收割」的感覺。但是,林佳龍說:「召委的確幫很多忙啊。」這一切聶瑞瑩都看在眼裡,她說林佳龍有著「阿甘精神」,傻傻地付出,只求事情能成就。

聶瑞瑩衷心覺得,有林佳龍這樣的朋友真是她的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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