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安/從陪聊直接聯想到陪酒,是誰在物化擺攤聊天的北一女學生?

【鳴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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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聯合報系資料照

北一女校慶,有攤位以五分鐘30元提供「學姐陪聊」服務,引起爭議。有些人聯想到陪酒,有些人指出女學生不該「自我物化」。

「物化」這詞很多人用,但很少人說明自己的用法。有些人直接了當認為物化就是「把人力當物品」,所以把自己當聊天物品「販賣」的北一女學生是在物化自己。然而,這種理解會讓「物化」這概念變得不好用,因為若是這樣,寫這篇文章的我也是在自我物化,把自己當稿農販賣(而讀文章的你則是在監控資本主義底下販賣自己的注意力,幫別人賺錢)。

物化這個概念需要比「把人力當物品販賣」更嚴格的標準,而此標準必須說明物化這個現象為何糟糕,如此一來,以物化有問題為前提的討論才有辦法進展。

怎樣的文化讓聊天=賣肉、陪笑?

照當代女性主義者麥金儂(Catharine MacKinnon)和德沃金(Andrea Dworkin)的觀點,女人受到「不對稱的物化」,而且特別是在性方面。這種物化不只是把女人當成物品,而且是將女人當成能滿足異性戀男性慾望的物品。

在性方面受物化的女性,容易被理解成提供性和生育服務的工具:當其他人看女性,會不經意地忽略他身為人的其他面向,例如創意、幽默、智力、知識、才藝,而著重於他能提供性和生育服務的面向,例如身材、相貌、(性和生育方面的)才藝,以及「溫順善解人意喜歡照顧長輩和小孩但不喜歡遺產」的性情。

回想一下那些明明是因為創作、善舉或其他成就而上新聞,卻還是被標題強調「正妹」的女性,這種物化的方向不對稱,因為同樣的事情並沒有廣泛發生在男性身上。

當然,照前述麥金儂和德沃金的觀點,要物化女性,需要整個社會動起來,當女人在性方面受到物化,男人並不是毫無變化,只是變化的方向不同。

在物化女性的社會,女性容易變成提供性和生育的物品,男人則容易變成物化者(objectifier),物化者把女人看成性和生育的工具,並且促使女人成為性和生育的工具,而不是成為其他工具,例如寫程式的工具、製造哲學論證的工具、搬運貨物的工具(除非這個貨物是兒童)。

物化者不見得出於刻意,只是順應文化而行,但這已經足以讓他們做出以下的事情:

  1. 主張「陳以真年輕漂亮,適合坐櫃檯或當觀光局代言人,不適合當市長」。
  2. 用「蔡英文沒結過婚、沒生過小孩」來說明為什麼蔡英文不適合作總統。
  3. 認為女性應該要個性溫柔體貼好照顧長輩丈夫小孩、學歷不用太高不然嫁不出去。
  4. 在北一女擺攤陪聊的議題上,對於陪聊的內容不了解,也沒興趣了解,而直接預設這個服務是在滿足男性慾望,並以此說學生「賣肉」、「陪笑」,或者認為在這個議題上問「這些學生有做S嗎?(有提供性服務嗎?)」是有趣的玩笑。

如果你因為認為女學生在陪笑賺錢,而主張他們自我物化,照麥金儂和德沃金的觀點,其實你正在物化女學生,或至少展現了自己有物化者的特徵:你直接假定那些「陪聊」的工作內容和廣義的性有關,而不會想到要去了解女學生們是否提供了其他跟性無關的服務。過去建中也在園遊會有過類似服務,但並沒有引起類似的爭議。

物化與性物化

我必須指出,後面這種對女性的物化,比女性從事一般認為跟物化有關的工作更糟。以上述討論,性方面的物化對女性造成的重要傷害,是讓女性難以自我展現(self-present)成跟性無關的樣子。

生活在這種「性物化」女性的社會裡,只要你是女性,不管你是小販、模特兒、業務員還是大學教授,社會大眾大部分的注意力總是集中在你的外貌、身材、婚姻狀況和生育情況,而不是你的其他專業。社會在性方面物化女性,這件事情糟糕,但這給我們的啟示並不是在說女性不該從事跟性有關的工作,而是在說,社會不該一看到女性就聯想到性,而忽略女性身為人可以有的其他特質。

*感謝陳紫吟、shih sawana和Felix Chern給本文初稿的諮詢意見。

作者為朱家安,多年來面無表情地致力於哲學教育,雖然人稱「雞蛋糕腦闆」但其實不受兒童喜愛。著有簡單易懂的哲學書《哲學哲學雞蛋糕》和《画哲學》,以及同性婚姻爭論的論點分析書《護家盟不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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