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邏輯下的「香港之亂」

1989年6月4日前，天安門前的學生示威、抗議，已長達2個多月。雖然局勢緊張，但大多數台灣、歐美人士都相信，中國已「改革、開放」10年，共產黨政府絕不會血腥鎮壓，將國際社會對中國的些許信任，毀於一旦。然而，天安門事件無情地澆醒了眾人。

2019年香港反中抗暴運動，迄今已超過100天。反中抗暴運動初期，許多人也一廂情願地相信，「天安門事件剛屆30周年，殷鑑不遠」、「香港是國際級大都會，外籍人士眾多」、「中國已與國際社會接軌」，故共產黨政府也絕不會動武。

香港反中抗暴運動，迄今已超過100天。圖片來源：路透社／達志影像

中國是普世價值的公敵

1979年，台灣發生美麗島事件，作家陳若曦從美國攜回一封30多位知名知識分子的聯名信，向當時的獨裁者蔣經國直陳，美麗島事件實為軍警「未暴先鎮、鎮而後暴」所致。如今，中國共產黨作法與中國國民黨如出一轍，透過香港警察，對示威民眾、學生「未暴先鎮、鎮而後暴」，導致香港烽煙四起、人人自危，死傷數字持續增加。

事實證明，「牛就是牛，牽到北京也是牛」，侏儸紀時代的恐龍復活了，依然是橫霸地球的無敵兇器，不會乖乖被人類圈養。天安門事件30年後，縱使中國一、二級城市建築物光鮮亮麗，若干中國企業如華為、大疆，在全球市場攻城掠地，但中國依然是普世價值的公敵。

在可見的未來，香港返中抗暴運動必與天安門事件相提並論。在天安門事件後，在國際社會的強烈譴責下，當時仍屬經濟弱國的中國色厲內荏，委實低調、蟄伏了數年。但香港返中抗暴運動，中國將國家機器暴力化明為暗、化整為零，怕的不是天安門事件重演，怕的是軍事鎮壓後的國際經濟制裁，危及共產黨政權安定。但中國態度卻愈發蠻橫，連「必要之惡」等修辭都懶得端出。

有論者道，世界上有兩種邏輯，一種是邏輯，一種是中國邏輯。不瞭解中國邏輯，就難以瞭解中國政府與被黨國思想內化人民的反應。

視香港示威為小打小鬧

根據邏輯，天安門事件是史詩級悲劇，天地同悲、人神共憤。但根據中國邏輯，天安門事件不過是「彈壓地面」，已是「兩害相權取其輕」的「顧大局」之舉，死傷人數與「新中國建政」各事件相較，實「微不足道」，不知國際社會為何鬼哭神號。

根據邏輯，香港返中抗暴運動爭取的，不過是最基本的人權、法制、自由。但根據中國邏輯，「香港之亂」根源實為港英殖民地遺毒未解，加上外國勢力介入、煽動。表面上是抗議「一國兩制」已從「兩制」傾向一國，骨子裡實欲「脫中入世」。「排毒」宜用「刀療法」，經過「一番敲打後」，才能真正「脫世入中」。

香港返中抗暴運動爆發至今，為何中國未有高階官員發表談話，眾說紛紜、莫衷一是。但一種可能是，根據中國邏輯，天安門前的學生示威與香港返中抗暴運動，在本質上完全不同，前者為「心腹之患」，後者僅是「癬疥之疾」；既是「癬疥之疾」，何足掛齒。

前者發生於京畿重地，參與者多為知名頂大菁英，稍有不慎，即可能引發「心臟病」，讓共產黨政權一命嗚呼。後者侷限於南方一隅，更是英國的「前殖民地」，衝突再大也僅是「小打小鬧」、「香港腳發作」，只要「撓癢癢即可」。

不懼千夫所指何懼百夫

根據中國邏輯，香港、圖博、東土耳其斯坦之亂，皆屬「癬疥之疾」，與香港腳、背痛無異。鎮壓示威民眾、成立「再教育營」等措施，皆為「國家健康」著想，無法理解外人何必置喙。中國更不服氣的是，歐美國家也都有「癬疥之疾」，處理方式也不容外國多嘴。

因此，中國人也可分為兩種，一種是純正的中國人，一種是不純正的中國人，香港人、圖博人、維吾爾族人皆屬之，仍與南蠻、西戎無異。法律上，兩種中國人一律平等，但實際上，「前者比後者，更平等些」，後者只要鳴不平，前者必當武功武嚇，認定他們「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因此，香港返中抗暴運動後，各國中國遊客、留學生舉措荒誕不經，或撕毀連儂牆紙條，或威脅香港留學生，原因至簡。這些人皆自視為純正的中國人，在異國彰顯「天朝正義」，何罪之有。縱使在外國人眼前丟乖露醜，或被扭送警局、易科罰金，純正的中國人也會自認「為國犧牲」，尚且還會被其他純正的中國人視為英雄，何樂而不為！

連儂牆成為香港運動的海外指標。圖片來源：連儂牆在台灣校園

根據邏輯，中國處置香港返中抗暴運動不當，倒退了起碼30年。但根據中國邏輯，「香港之亂」的國際聲量，正足以證明中國已前進了30年，不容他國輕侮。天安門事件後，中國千夫所指、尚且不懼；香港返中抗暴運動，千夫只剩百夫，除了美國政府，其他國家政府多口頭譴責，不見撤資、撤僑或其他具體行動，中國自然有恃無恐。

未來必將更為肆無忌憚

遠在數千公里外的天安門事件，香港藝人群情激憤，連袂站上街頭；近在家門口的返中抗暴運動，大多數香港藝人選擇沉默，而台灣、韓國藝人皆如此。日前，NBA休士頓火箭隊總管莫雷（Daryl Morey）發表支持香港民眾的言論，中國多家企業宣布與之停止合作關係，火箭隊老闆出面與之切割。縱使美國批評不斷，但中國已自視勝方。

天安門事件發生前，中國各省皆有聲援行動；但香港返中抗暴運動百餘日來，卻未在中國各省激起漣漪。並非中國缺乏頭腦清明之士，但畏懼中國無所不在的監控網絡與秋後算賬手段，只能選擇明哲保身、噤口不言。

19世紀末，大清帝國若干知識分子提倡「中體西用」（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百餘年來，這一直是中國發展的基調，目的不在讓人民享有民主、法治、自由，而是「師夷之技以致夷」。如今，中國「西學為用」已頗為純熟，在部分領域，甚至「青出於藍勝於藍」，卻堅決抗拒自由、法治、人權，還被若干獨裁、極權國家視為範本。

香港返中抗暴運動後，中國必將更為目空一切、肆無忌憚，而下一個練兵之地，定是台灣。台灣人又怎麼繼續裝睡，假裝一切事不關己呢？

作者學生時代，醉心科學、哲學、棒球，就業後，出版過政治、教育、體育、財經類書籍，現專事產業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