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大選之後：脫歐成定局，蘇格蘭和愛爾蘭也生變

12月12日晚上10點一到，位在英格蘭東北部的的海邊小鎮異常的活絡，載著國會大選票櫃的貨車以最快速度來到鎮中心的開票所，中學生志工從貨車上搶過票櫃飛步的送到計票員手上。過去一個月來，全鎮的計票員密集的接受計票訓練，整個小鎮都動了起來，因為他們要在那天晚上搶到全國最快開出選舉結果選區的頭銜。

11點鐘，Blyth Valley選區選委會主席站上舞台，全國電視鏡頭聚焦在他身上，準備迎接2019年國會大選的第一個結果。但他宣布的卻不是結果，而是宣布選票必須重新計算，突如其來的宣布讓人模不著頭緒，這個選區可是工黨鐵票倉中的鋼票倉，自從1950年選區成立以來，選區從來都只有選出工黨議員，保守黨候選人在2015年前只有第三名的份。雙方的票難道已經貼近到需要重新計算的地步？

十一點半Blyth Valley選委會主席再次站上舞台，Newcastle與Sunderland都已相繼開出結果，Blyth Valley只能搶得第三名的頭銜。然而，主席所宣布的結果遠比這個選區奪得開票第一來得震撼。開票結果出爐，保守黨候選人以712票些微差距擊敗工黨，結束該選區69年來一黨獨霸的局面。這個結果預告著英國政壇的大地震，所帶來的後果恐怕會影響接下來數代英國人。

13日的凌晨帶來一個個驚奇的結果，圍繞在英格蘭東北部的工黨紅牆應聲倒塌，深紅的前煤礦選區一個個的轉藍。日出時，結果已經很清楚了，強生帶領的保守黨贏得30年來的最大勝利，工黨則嚐到84年來最慘烈敗仗。擁歐的自由民主黨從原本已經少得可憐的12席進一步跌為11席，其黨魁Swinson更敗給蘇格蘭國家黨，痛失國會席次與黨魁身分。這場選舉的結果造成英國政壇大地震的規模，遠超出許多人想像。當然，這場選舉除了顛覆原本的政治秩序，也終於讓英國脫歐成為定局。

許多人對2016年的脫歐公投結果抱持懷疑態度，認為是英國人民在還未完全了解後果的情況下所做出的非智決定。然而，12月12日的結果再清楚不過的顯示英國人民選擇了脫歐。對於同床異夢幾十年的歐盟各國與英國，早點分手對雙方或許都是好的。

英國雖已確定於明年一月正式脫離歐盟，但這絕對不會是脫歐大戲的完結篇，只能說是這齣戲第一幕的結束，緊接著上場的還有第二幕甚至還有戲外戲。一月脫歐過後，雙方將進入過渡期，貿易相關安排如關稅及法規都會維持原狀，這也意味著英國在過渡期雖然已不是歐盟會員國，但仍需遵守歐盟所有相關規定。

英國自然希望盡早脫離這種有會員國責任卻沒有會員國好處的狀態，目前的談判死線就在明年年底，若在明年底前無法達成新的雙邊貿易協定，雙方必須有延長談判的共識，否則英國就會以WTO條件脫離現有的歐盟貿易安排，簡單的說就是硬脫歐，所有的噩夢情境包括貨車大排三十公里長龍，食物藥品短缺等還是會出現。

英國首相強森（Boris Johnson）。圖片來源：路透社／達志影像

強森很有信心會在不到一年期間與歐盟達成新的貿易協定，但按照過去歐盟與第三國家的談判經驗，一個貿易協定短則三五年，長則十多年，要在一年內完成幾乎是不可能任務，歐盟領袖在英國大選後也不斷釋出訊息，強調新的貿易談判不可能在不到一年內完成，雙方陷入死線、延長、死線、延長的鬼打牆輪迴的可能性其實非常大，屆時強森勢必再次面對國內強大脫歐壓力，而必須在滿足脫歐壓力或避免硬脫歐傷害英國經濟做出抉擇。

另外，脫歐派一直認為脫離歐盟後能夠與全世界簽訂貿易協議，但他們恐怕會發現脫歐的世界非常現實。過去其他國家為了進五億人市場而願意給較優惠貿易條件，在面對一個五千萬人國家當然只會錙銖必較，英國能獲得的貿易條件只會更差不會更好。

脫歐大戲除了貿易談判的第二幕外，也很有可能演變成為另一戲外戲，從脫歐大劇轉為脫英大戲。2016年的公投，蘇格蘭與北愛都是反對脫歐的。這次的大選結果也反映了這樣的民意，蘇格蘭國家黨大獲全勝，在蘇格蘭59席囊括48席，而北愛爾蘭更是破天荒的首次讓愛爾蘭黨派（新芬黨＋社會民主自由黨）拿下比英國統派黨更多的席次。這兩區的結果顯示兩地人民對脫歐的疑慮仍深，蘇格蘭獨立與愛爾蘭統一的日子可能已經出現在地平線上。

尤其是在北愛爾蘭的發展，仍然可能扮演英國脫歐的最大絆腳石。其實從一開始，北愛爾蘭就一直是英國脫歐的最大難題，英國要脫歐有幾個條件需要滿足各相關勢力：

1. 英國本島與北愛之間不可有貿易法規關卡，來滿足北愛英國統派仍與母國連結的要求；

2. 北愛與愛爾蘭共和國不可有貿易法規關卡，來滿足受難日協議（終結北愛數十年暴力肆虐的關鍵協議）無國界的要求；

3. 愛爾蘭共和國與歐盟其他會員國不可有貿易法規關卡，因為愛爾蘭仍是歐盟會員國，這個條件被視為理所當然；

4. 英國與歐盟要有貿易法規關卡，否則將違背WTO規定。

數學上 A=B, B=C, C=D 但A≠D當然不能成立，在現實生活中也是。目前看來為了讓A≠D，北愛的英國統派被犧牲了，也就是在英國本島與北愛之間將會出現貿易與法規關卡，而北愛則與愛爾蘭共和國維持一致。這種安排自然造成北愛英國統派的極大不滿，也可能更進一步促成愛爾蘭的統一終局。這樣的發展會不會導致已和平20年的北愛再次陷入暴力恐懼當中，將是接下來必須密切觀察的課題。

英國的脫離將導致歐盟失去10%人口與15%經濟力，影響當然劇烈。但歐盟從1950年成立歐洲煤鋼共同體以來就是一個歐洲統合計畫，而非單純經濟合作。統合的進程反而因為英國的加入使得許多範疇如國防、司法、警察而遭到阻撓，如今這塊大石頭已經搬開，原本的禁忌都成為可討論的議題，歐盟逐漸從邦聯邁向聯邦的方向已經浮現。

作者曾旅居英國多年，曾任國會助理，並曾任職外國駐台代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