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選後雜談─韓國瑜崛起帶給台灣的反思

蔡英文當選，支持者喜形於色。圖片來源：達志影像／美聯社

台灣總統與立委選舉結果揭曉，蔡英文總統以史上最高票成功連任，民進黨雖然在立法院席次減少7席，仍保住過半多數地位，而且許多艱困甚至原被視作「不可能贏」的選區，都意外獲勝，頗有斬獲；韓國瑜市長則是在多處嚐到敗仗，更在自己主場高雄市「崩盤」。

作為駐外記者，我甚少直接透過文章來評論台灣政治事務，但選舉不該僅是「成王敗寇」，還得有更深度思考。選前一週，我在投票前，與不少外國記者一起採訪台灣選舉，看到候選人、去了造勢晚會，也訪問不少學者、政治人物和街頭民眾。

民進黨雖維持「完全執政」地位，但立委席次減少，不分區得票與國民黨並未差異太大，不少人認為是台灣民眾黨、時代力量、台灣基進與綠黨等小黨瓜分票源所致。

但在2016年發生選前，發生「子瑜國旗事件」，私下詢問幾位民進黨內人士與智庫專家，都得出這事件造成許多激戰或艱困選區，最後倒向民進黨候選人，而不分區得票也顯著衝高，讓民進黨獲得前所未有的68席佳績，代表選民並非沒給過民進黨機會。

這回不分區票數與國民黨差距些微，或許就得思考，泛綠、中間，甚至是根本無中心思想的選民，是厭惡既存的兩大黨對立結構，認為民進黨過去4年沒達到期待，或是會希望民進黨獲得制衡，以防獨大，這樣的情況，在1月10日凱道上、民進黨造勢晚會街訪時，其實時常從不少人口中聽到。

接下來，民進黨得繼續同時處理包括兩岸外交與民生經濟等國內外問題，選舉結束，不論大家批評「韓粉」多麼沒理智，民進黨政府也應當主動進一步理解他們的生活狀況與需求；一般人可以討論有人是否通過「智力測驗」的問題，但若作為政府，選前選後都沒資格這樣做，因為他們也是得獲得照顧的國民。

柯文哲。圖片來源：達志影像／路透社

而當我們跳出檢討民進黨的立場，看到柯文哲市長領軍的台灣民眾黨，躍升為國會第三大黨，回想起選前兩週，我才在專欄上，撰寫〈韓「關鍵少數」興亡史：政壇新星安哲秀的暴起暴落〉一文，就是要告知選民，柯市長與民眾黨的行動，跟過去安哲秀有些許類似。

真要說不同，安哲秀沒有如柯市長般屢次嚴重失言，而柯市長與民眾黨則帶有立基於「藍綠一樣爛」，卻又想兩邊先後利用討好的更強烈復仇分票動機。結果真的重演與南韓一樣的情況：多個區域立委票被分掉，導致國民黨候選人勝出。

但南韓選民拋棄毫無中心原則思想或可被稱為「變色龍」的牆頭草行為，安哲秀過去領軍的「國民的黨」在四分五裂後，已成一盤散沙，南韓國會陷入無任何一黨單獨過半，而時時處於混亂與運作停擺的狀態，台灣沒有那麼嚴重，但相信現在起能慢慢體會到無中心思想而不斷搖擺，價值錯亂造成的負面影響。

另一問題在韓市長身上，眾所皆知他是台灣史上少見或首見的「非典型候選人」─私底下人極為親和，公開場合卻能以誇張、煽動的風格，在沒有或根本刻意不想準備詳細論述的情況下，靠掌握幾個關鍵字，就能發表長篇演說，帶動氣氛與凝聚鐵票支持。

對一般知識分子而言，韓市長的文句內，堆砌太多形容詞，疊滿空泛話語，文句間的主張或論述含量極低，怪奇或不當的譬喻或舉例充斥，還參雜大量錯誤訊息，讓不少人難以理解，甚至覺得浪費時間，卻激起很多人，特別是不少庶民青睞。

其實不僅他們，相信許多唸到大學或研究所畢業者，平常若不太看長文或大篇幅資料來思辨，並極度仰賴影像中的簡短話語接收訊息者，看到韓市長說明方式，真的能很快許多人記住他要講的主軸──儘管這常常偏離場合原訂的要求或主題、卻讓一批人覺得甚為過癮，而容易對他印象深刻。

會這樣說，是點出現象，而不是要民進黨學他，但民進黨確實可從韓市長身上思考，如何做更有效的政治理念轉譯。

韓國瑜。圖片來源：達志影像／路透社

自蘇貞昌院長上任後，閣揆各部會積極或許多民進黨立委，都在臉書上建構出圖卡政策宣導、爭議或假消息澄清機制，甚至還有小編親自回應留言，建構起即刻面對與處理民意的體系、減低資訊障礙與不必要的誤會等問題。

但政治人物是否能將複雜的理念、政見或法案介紹等，以生活化及淺顯易懂的方式，用口語表現，確保主軸與資訊量，又能以自然生動方式呈現，又不流於像韓市長「耍嘴皮子」，或許才是真正高端，誰若能做到，應該就能更容易取得話語權，傳統或行程忙碌的政治人物若要達到這境界，難度頗高。

而韓市長擅長用煽情口吻，喚起庶民或是在改革中遭逢傷害、沒有獲益的族群，甚至人云亦云者的支持。但政治最終仍得有內涵，韓市長從在議會質詢，到政見發表會，到辯論會面對競爭者與媒體記者，都是實問虛答，言行爭議幾乎數天一次，圍繞於他周圍的風波不斷，蓋掉公共議題，已成政治災難。國民黨為何會派出這樣的候選人，以後還會不會推出這樣的候選人，可能媒體同業得追問並要求給出答案，這不能只推卸「是經初選程序決定」就能了事，而是關乎品質檢驗把關沒做好的問題。

不僅品管沒把關好，黨內也從上到下，包括中生代或新生代形象清新的政治人物，見到總統候選人連番失控行徑，都毫無制止或出面提醒，那可能是價值出了問題。

這就好比廚師刻意把患有非洲豬瘟的肉，直接端上客人面前，也沒知會有問題，就看客人要不要判斷後食用，是一樣的道理。換作是各位讀者，能接受嗎？

韓市長引起政治風潮，或許讓諸多國民黨人士或韓粉認為，單靠一個言談舉止頗具草根性格、令人過癮又能主動挑起攻擊的人，不用有太多經驗或內涵，不用著墨與闡明太多政治論述，就能親易打敗像他們討厭的如蔡總統一樣的民進黨菁英，相當值得。

但如此方式，不利於我們所期待的、在民主公民社會的政治思辨與政策討論，而當這樣的國民黨，又與中國當局沆瀣一氣，絲毫不敢得罪，也不敢對等討論與釐清兩岸僵局爭端。

又因國民黨與韓市長在這回，嚴重迴避問題與質疑，發言錯誤百出，又把任何事情矛頭指向外部，這很容易造成甚至加深「人一藍、腦就殘」這種聽在部分人耳裡可能相當過癮，實際上卻頗為傷人的標籤印記，連帶也會讓人將國民黨與中國共產黨綁在一塊，因為兩者越形共通處在於─越來越難對等溝通。

作者為定居首爾的駐韓獨立記者，《韓半島新聞平台》創辦人，長年採訪與評論南北韓時事，希望注入具有台灣觀點和現場觀察的韓半島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