潑皮耍賴的強國外交官們

圖片來源：路透社／達志影像

1990年代我還在北京跑新聞時，接觸過幾位中國外交部發言人，分別是吳建民、沈國放和崔天凱。吳建民2016年車禍去世；沈國放是位謙謙君子，可惜官運並不亨通；崔天凱冷靜內斂，如今高升駐美大使。這幾位資深的中國外交官，依我的標準來看，至少還像個外交官的樣子，在堅守政策和國家利益的前提下，至少保持了該有的紳士氣度。

相較之下，目前中國三位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耿爽和新上任的趙立堅，要不耍賴潑皮、逞口舌之快，要不就是扮演官方傳聲筒，言語粗暴乏味，連化妝師起碼的樣子都沒有。三十年來中共外交官的眾生相，證明了一句俗話：什麼樣的老板，養什麼樣的夥計。

自習近平2012年上台以來，有關言論管制和限縮自由，手段愈來愈極端，而愚民政策和造神運動，則是無所不用其極。為了維持他的統治，習近平主要仰賴兩項法寶，一是想辦法維持高速經濟成長，藉著發大財的表象，讓人民麻痺於金錢消費；另一個危險得多的做法，是透過在國際上灑幣擴張影響力，對內鼓吹中國民族主義，在一種「中國人站起來了」的集體情緒下，合理化內部高壓統治手段。

這兩項法寶看似無往不利、所向披靡，但在今年突然爆發的全球疫情衝擊下，未來中國是否還能夠繼續擺一付有錢是大爺的嘴臉，不無疑問。這場瘟疫，從去年底自武漢散播出來之後，一開始有李文亮事件，曝露欠缺新聞自由和資訊透明度的中國社會，究竟有多危險；而更危險的是，中國當局隨即開始推卸責任，嫁禍他人，錯的都是別人，中國反而成為受害者。這種神邏輯，一時間讓全世界目瞪口呆。

還記得這場口水官司是從《華爾街日報》刊登「中國是真正的亞洲病夫」專欄開始的，第一時間有一位據說是北京央視主持人「阿丘」在2月20日的個人微博上登了一篇文章，說中國人「給世界添亂了」，該「說聲對不起」。但文章一出，馬上遭中國網友圍剿，阿丘只好刪文。

不久，中國防疫權威鍾南山開始揚言，病毒不見得來自中國，風向一經帶出，中國開始在網路上散布陰謀論，指禍首是去年10月參加在武漢舉行的世界軍人運動會的美國軍人，將病毒帶入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趙立堅3月12日遂在推特上公開質疑：「可能是美軍把疫情帶到了武漢」，「美國欠我們一個解釋」。

如果這種陰謀論只是網路上的閑嗑牙，老實說，美國政府沒必要、也懶得反駁。但是由外交部發言人在推特上發文，事態就嚴重了，這暗示中國官方在這個問題上非正式對美國提出極不友善的指控。

為此美國國務院不僅立即召見中國駐美大使崔天凱表達抗議，同時國務卿蓬佩奧3月16日還親自打電話給中共中央外事辦公室主任楊潔箎，表達不滿。但似乎中國方面一點不想息事寧人，最新發展是耿爽又在記者會上發飆，除了抱怨美國迄今從未給予中國資金及物資援助，同時還說如果嫌「中國製造」有毒，「那就別戴中國製口罩」。

以上這種潑婦罵街的肥皂劇，嚴格來說，不該是外交官的角色。1960年代毛澤東和赫魯雪夫對罵，是透過《人民日報》發表評論員文章，引經據典，辯論國際共產主義的歷史和路線，至少還不是流氓無賴的賤招。但如今習老大想和川普對嗆，竟然直接叫外交部公開打嘴砲，指鹿為馬，顛倒黑白，中共有這種最高領導人，說明除了財大氣粗，中國共產黨如今連一點論述能力都沒有了。

其實耿爽脫口而出「別戴中國製口罩」，說穿了，還透露出當今中國政府一種仗勢欺人心態──既然中國已成世界工廠，潑皮耍狠能奈我何！在2019年以前，這一招數確實管用，全球其他國家不得不忍氣吞聲；然而自從武漢肺炎大爆發以來，未來中國是不是還有機會沾沾自喜於世界工廠，不無疑問。

首先，將代工生產線設立於中國的大批跨國企業，經過這次震撼教育，未來一兩年內勢必得重新配置國際分工的比重，以避免將所有雞蛋都放在同一個籃子。尤其，中國這一生產基地所潛藏的不可測風險和機會成本，必將大大提高。簡言之，「撤出中國」已經是一個不得不嚴肅考慮的選項，就算未來疫情趨緩，各大跨國企業在中國的產線陸續恢復，但是2019年以前那種除了中國不作他人想的局面，已被徹底打破。

此外，中國人民經歷這次武漢瘟疫的教訓，未來是不是繼續要錢不要命，不擇手段拼命想發大財，是另一個可以觀察的變數，尤其在生產成本勢將明顯提高的衝擊下，中國製造業的前景未必能再像過去那麼樂觀。

面對經濟榮景可能不再，中國當局自然會開始規畫補救方案，尤其是搶占若干新科技的制高點，這類新科技目前看來明顯包括AI和5G。面對中國搶攻21世紀新科技的雄心，未來美中科技競賽和貿易摩擦，只會愈來愈激烈，而由此而生的國際政治角力，看來也將方興未艾。台灣面對這樣的全球變局，既是危機，也是轉機，政府必須步步為營，不管是外交、兩岸、國防、內政，每項政策可能都牽動深遠。

回到趙立堅、耿爽近來的潑皮表現，我敢斷言光是強國外交官們的這種行徑，中國想在21世紀成為全球政治和經濟的領導大國──所謂的中國夢、強國夢，無疑是癡人說夢。

21世紀人類對於所謂「大國」的期待，決非財大氣粗、頤指氣使，而是必須在區域安全、環境保護、永續發展、思想文化、普世價值等方面，引領全世界往進步的方向邁進。然而中國在最近30年來的發展模式，恰恰反其道而行，一方面師承19世紀老派資本主義國家掠奪式的發展手段，爭相競逐並壟斷有限的世界市場和資源，同時又依恃強大軍力，宣稱周邊區域的固有主權並持續大秀肌肉，頻頻派遣軍機、軍艦威脅鄰國。

中國在21世紀的表現，愈來愈像19世紀所有真誠的社會主義者所唾棄的資本主義帝國霸權。習近平領導下的中國共產黨，何以沈淪墮落至此？從其外交官們在公開記者會上的嘴臉，我們可以看到一位欠缺文化內涵與思想深度的領導人，所可能帶給國家的危害。

所幸中國十四億人口，並非完全沒人看見國王光著屁股。日前終於有一位地產商人任志強，在網路上po文：「那裡站著的……是一位剝光了衣服也要當皇帝的小丑。」我不知道任志強會不會因此罹禍，但最新消息，任志強似乎已「被失踨」，這再一次驗證了，有什麼樣的外交官們，就會有什麼樣的老闆。

習近平如果大氣一點，自可一笑置之，中國發生了那麼大的瘟疫，下詔罪己都來不及了，哪還有閑工夫去跟一介平民計較？可是觀乎本月10日習大帝出巡武漢的戲碼，尤其動員大批軍警四處戒備，而且所謂視察火神山醫院的場景，據信是拿「武漢職工療養院」的場景造假。連這種用來昭告天下的「皇恩」都要搞山寨，習近平的人品膽識，也真夠嗆了。

作者為政治大學台灣史研究所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