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正恩是生是死？反正媒體能讓他死了又活、活了又死

金正恩疑似病危的消息引發全球媒體關注。圖片來源：達志影像／路透社

21日一大早，海內外各家媒體引述美國CNN報導北韓最高領袖金正恩病危的消息，我冷淡地瞄過去後，繼續做其他事，但過不久，台灣眾家媒體主管和友人連翻傳訊來電，詢問是否屬實，然後社群媒體上，許多人也在討論金正恩到底出了什麼問題，應付新冠病毒而繁忙的世界，頓時開始繞著金正恩轉。

很多人來問說金正恩到底是生還是死，我給的回覆是：「現在這時機，媒體可以讓他死了又活，活了又死。」

其實，他的生死根本不重要，當下眾人不知他行蹤，真有三長兩短，北韓也會選擇時機發佈，若沒有，過幾天官媒自然會公開他的照片，屆時就能破諸多揣測。在這之前，任何外部世界的報導，除非存在強而有力的證據，否則看看就好，沒必要跟著起鬨，也不要以為CNN有多不起，碰到北韓他們也沒輒。

我去年就在專欄上（詳情請見：〈「被處決」後又活過來？小心你看的北韓消息「是假的」！〉）一再提醒，面對北韓新聞，不論是我或其他人，不論發出消息的媒體多有名，都須懷疑；比起急著去評斷金正恩是生是死，更重要的是，要以冷靜謹慎態度，進一步思考我們接收的資訊，在產製過程中，可能碰到甚麼樣的問題，如此才能推敲我們收到的消息到底有無價值、有幾分可信度。

事件源頭，是4月15日，北韓初代領袖金日成（金正恩祖父）冥誕（太陽節），金正恩並未出現。實際上，太陽節在北韓，就好比我們過年或清明節要祭祖一樣重要，特別是重視「血統純正」的金家，金正恩作為國家領袖與孫子，自2011年底接掌政權後，每年都會現身參拜儀式。

因此，金正恩缺席，就引發各界揣測，是否健康出問題，而在4月20日，南韓老牌的北韓專門網媒「每日NK」，引述「消息人士」報導，金正恩在平安北道的妙香山接受心血管手術，而且術後恢復狀況正常，醫療團隊返回平壤，只剩幾個人留在身邊觀察。

《每日NK》旗下有多名脫北者出身或專攻北韓研究的碩博士級記者與編輯，他們在中朝邊境與北韓主要城市，都佈有消息來源，定期聯繫以取得第一手資訊，特別是社會內況和民生動向，皆是我們掌握北韓新聞的重要來源。

報導發出後隔天，CNN也從美國分別引述1名官員和熟稔情報人士者的說法指出，金正恩在手術後「病危」，自此在世界媒體上掀起波瀾。

目前為止就出現一個問題，《每日NK》韓文版報導發出後，英文版網頁加註澄清道：「此文來自本報單一消息來源，而非先前所提之複數來源」，而CNN報導是發自美國本地，也未跟南韓消息來源交叉比對。海外輿論發酵後，CNN還多次更改標題，顯示自己意識到內容有引發「言過其實」的爭議疑慮。

而當天早上，我與認識的一位《每日NK》主管聯繫，他也表示「目前未掌握到任何資訊，處於無法蒐集到任何事實的狀態」。2年前，該報總編輯李尚龍接受我專訪時也表示，他們工作最困難之處，就是取得消息來源說法後，難以核實，真要核實，可能會因此耗上很長時間，或是從此無下文。

裡面的朋友跟我說，為拓展新的消息來源，他們總是煞費心思找人，連打電話的時間場所都得斟酌，深怕寶貴線民的通訊會被當局偵測到、人身安全受威脅。老牌的北韓專門媒體都如此，那連個平壤支局都沒有的CNN，單靠美國內部人士就發出一篇報導，可信度有多少，不問自明。

青瓦台也引述旗下情報人士說法，在外國記者對話群組中回應：「目前掌握到，金委員長現在和隨扈人士停留在地方，且未掌握足夠支撐『健康異常說』的動向，也無見到北韓勞動黨、軍隊和內閣有任何非常警戒等特別舉動，看來金委員長仍正常活動中。」簡訊還提到，金委員長「並非在妙香山」。

青瓦台這次針對金正恩動向出面澄清，實屬罕見，更特別的是，，這次相當具體地指出金正恩所在處並非先前報導的妙香山。

進步派的文在寅總統，一直主張與北韓開展與維繫良好關係，青瓦台大可概括性回應「目前把握到金委員長無異常」，這次卻直接出面駁斥媒體說法，後來更有政府人士稱是在元山。

事實上，青瓦台這樣做是有風險的，因為具體公開北韓元首動向，會讓平壤當局意識到是誰在監控與取得情資，極可能讓南韓部屬在北韓境內或中朝邊境的線民身陷危險或被切斷。

青瓦台若不是沒想太多，只顧著自己駁斥消息，就是已獲得平壤當局默許，擔任發言人角色，不管哪種可能性，都顯示出，青瓦台的說法，貼近事實的可能性更大。

另外，中國外交部則透過發言人耿爽回應金正恩健康的相關報導「不知消息來源何在」，日本則由官房長官菅義偉表示「已獲知報導，將持續和美國緊密合作，收集相關情報並分析。」美國白宮國安顧問歐布萊恩則回應「毫無所悉」。

若CNN引述的消息來源真是可信的美方高層，就不會出現這種不一致的狀況。由於美日和美韓都有情報交換機制，若金正恩病危，應會互相通報，以及早採取進一步的情蒐與提防措施，但美日韓中官方沒一方知情，就顯示CNN的報導不合常理也不精確。

而實際上，只要沒提到「死亡」，人都是「活著」的狀態，身體健康也是活著，病危也是活著，媒體的報導，只要不是「死亡」，就算當下不精確，金正恩可能之後可能真的回復健康或死亡，因此都有轉圜空間，這可以造成媒體報導時更不謹慎，甚至惡意操作。

也有人會問，那為何至今，北韓都沒正面回應，是否代表有問題？事實上，金正恩消失數月，已非頭一遭，北韓也非行為模式可預測的國家，當然沒必要隨之起舞，反而是，當時間拖越久後，金正恩突然出現，北韓可以造成的衝擊效應，就會更大，屆時眾家海內外媒體，又會繼續繞著金正恩轉。

金正恩未出席「太陽節」儀式，確實異常，而有關他身體狀況的研判分析，也傳了好幾年，以他的年紀及體態去評判他健康出了問題，也相當合理。只是，當下有沒有到「病危」、「死亡」，雖不能排除任何可能性，但急著依據有限資訊就直接下定論或評判北韓未來會如何，都言之過早，而且浪費時間。

作者為定居首爾的駐韓獨立記者，《韓半島新聞平台》創辦人，長年採訪與評論南北韓時事，希望注入具有台灣觀點和現場觀察的韓半島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