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亂，形勢大好，習近平走向毛派路線

圖片來源：美聯社／達志影像

2020年伊始，任誰也沒想到一隻100奈米大小的病毒，竟改變了人類世界。而這場瘟疫尚未落幕，中國全國人大迫不及待在5月22日召開年度會議，正式把「港版國安法」（官方名稱《全國人民代表大會關於建立健全香港特別行政區維護國家安全的法律制度和執行機制的決定》）搬上檯面。

結果28日以壓倒性票數通過，全國人大常委會將會依據這一授權，制定一系列針對香港的穩維立法，而北京也得以進一步在香港設立安全機構，未來中共想在香港逮人、抓人，再不必偷偷摸摸搞「被失蹤」了，直接堂而皇之依法逮捕判刑，甚至送回中國內地執行。最近一週以來，媒體紛紛以「香港一國兩制的終結」形容這場災變。

香港半個多世紀以來一直是東亞地區的金融貿易中心，歐美亞各國在此有鉅額投資和豐厚利益，中國改革開放40年來亦高度仰賴香港作為資金周轉基地，這或許也是香港人民相信北京不至於掐死這隻金雞母的原因。留著馬照跑、舞照跳的香港，現實利益大過中國多一個深圳或天津這種等級的城市。

但是當前中共領導層，硬是容不下一個不肯乖乖聽話的香港，面對去年反送中運動，原本懷柔與妥協手段可以化干戈為玉帛，其實只要撤換林鄭月娥，大概足以暫時安撫香港人民情緒，再進一步施些小惠，香港的街頭抗爭不難平息。然而習近平的領導團隊不以此圖，去年夏天面對風起雲湧的反送中運動，10月31日公布的中共十九屆四中全會公報，仍強硬表示：「必須嚴格依照憲法和基本法對香港特別行政區實行管治，……建立健全特別行政區維護國家安全的法律制度和執行機制。」

當時論者多數以為又是《香港基本法》第23條立法的老劇情，若是交由香港立法會立法，自董建華時代以來歷經20年一事無成，北京老早不耐煩了，至少習近平不準備再容忍「港人治港」的承諾。終於借這次全國人大會議，祭出殺手鐧，乾脆由北京自己動手制定香港國安法，香港人的言論自由、新聞自由、集會遊行自由和人身安全，註定一去不復返。中共老大哥的言而無信、出爾反爾，令所有人瞪目結舌。

中國共產黨言而無信，翻臉不認人，歷史上其實斑斑可考。1999年汕頭大學出版社出版過一本奇書，編者「笑蜀」將若干中共領導人──包括毛澤東、周恩來，在1949年建國以前所講過推崇民主自由的言論彙集起來，立此存證。結果書一出版，馬上被禁。不妨請習近平溫習一下周恩來1944年在延安為紀念孫中山逝世25週年所公開講過的話：

人民的自由和權利很多，但目前全國人民最迫切需要的自由，是人身居住的自由，是集會結社的自由，是言論出版的自由。人民的住宅隨時可受非法搜查，人民的身體隨時可被非法逮捕，被秘密刑訊，被秘密處死，或被強迫集訓，人民集會結社的自由是被禁止，人民的言論出版受著極端的限制和檢查，這如何能保障人民有討論憲政發表主張的自由呢？

周恩來所描述國民政府時代的暴政，套用在21世紀的中國，竟又何其貼切？1944年6月，毛澤東在面對記者提問時也講過以下的話：

中國是有缺點，而且是很大的缺點，…一言以蔽之，就是缺乏民主。

然而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以後，毛澤東、周恩來，曾幾何時還記得他們在延安講過的話？話是在延安窰洞講的，進了北京中南海，此一時彼一時，承諾就不算數了。同樣的，二十幾年前鄧小平當著李嘉誠的面，信誓旦旦五十年不變，五十年後也沒有變的必要。結果距離1997也才23年，講過的話早餿了。

本文篇幅有限，不打算浪費太多文字細數中國共產黨人說話不算話的紀錄。孔夫子兩千多年前早就提醒：民無信不立。中國共產黨怎麼好意思一天到晚打著孔子招牌，到全世界成立孔子學院，搞中國大外宣？

不過真正令人納悶的，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硬幹的習近平集團，究竟心裡打什麼算盤？難道習近平真的相信與全世界為敵、與美國開戰、掐死香港，甚至對臺動武，就是他所謂「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嗎？

1978年12月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後，中共內部務實派壓倒了文革派，主張黑貓白貓的鄧小平、以及摸著石頭過河的陳雲，聯手推動所謂「改革開放」。簡單講，就是在不動搖共產黨統治的前提下，以經濟發展為優先。這個套路的思想，在1956年劉少奇的八大政治報告中也曾經出現過，只是當年毛澤東強調階級鬥爭優先，隨後以大躍進、文革等一系列的政治運動將之封殺。

1979年之後掌權的鄧小平和陳雲，文革前都是劉少奇的老搭檔，一旦毛澤東病死，文革激進派倒臺，鄧、陳等人將劉少奇路線重新包裝上市，完全能夠理解。儘管期間經歷1989年六四事件，中共內部極左派一度蠢蠢欲動，然而1992年鄧小平南巡講話，又把政策主軸拉回經濟發展優先、意識形態擱置不論的軌道上。

但是從習近平所作所為，不禁讓人驚覺，毛派傳人又班師回朝了。回顧過去70年中共歷史，看來以毛澤東和劉少奇為代表的「兩條路線鬥爭」，可能從未結束過。文革結束後的改革開放，某種意義係重拾以劉少奇為代表的務實路線。只不過風水輪流轉，偃旗息鼓已經40多年的毛澤東主義，看來正被習近平以「中國夢」的外衣重新包裝，借屍還魂。

在改革開放令中國蓄積龐大生產力之後，毛派繼承人迫不及待露出真面目，不論鄧小平的韜光養晦或江澤民的悶聲發大財，現在都棄如敝屣；意識形態與階級鬥爭，重新成為當前中南海的施政方針。

在意識形態方面，習近平不談社會主義，改而大力鼓吹民族主義，這一點與毛澤東並無二致，別忘了「反帝」與「超英趕美」都是毛思想的重要成分。至於階級鬥爭，去年9月習近平到中共中央黨校演講，據說連講了58次「鬥爭」，習近平腦袋裡裝了大量的毛澤東思想，看來並非子虛烏有。

那麼走回毛路線的習近平，未來會將中國帶往何處？又中共高層，難道人人都以習近平馬首是瞻？這兩則預言性的提問，都不容易回答，變數也大。但可以肯定的是，習近平的戰狼外交和軍事恫嚇手段，看來是不打算收手。儘管面對G7集團可能的政治和經貿抵制，但是習近平理當重拾毛澤東「三個世界」的理論，試圖團結其在亞、非、拉的盟友。

論數量，亞、非、拉各國占了全世界半數以上，在聯合國體系的國際組織內，支持中國的票數穩占多數。也難怪世衛秘書長譚德塞在這次殃及全球的武漢肺炎疫情中，有北京撐腰，有恃無恐。正如中國官媒《環球時報》總編輯胡錫進撂下的狠話：除非美軍登陸香港，否則一切都虛張聲勢。胡錫進的發言，巧妙地吻合了毛澤東的另一句名言：「帝國主義和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這說明了習近平以下的中國好戰派，都是1949年以後喝毛澤東奶水長大的一代，習近平重新走回毛主義，並非偶然。

作者為政治大學台灣史研究所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