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黑臉:一個爭議的文化符號

趙崇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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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紅「反骨男孩」近期的塗黑臉爭議事件在媒體延燒,儘管當事人已經出面道歉,但相關討論仍在持續著。然因討論的內容普遍分散且鬆散,本文旨在釐清其中的認知問題,並將爭議聚焦於核心,亦即塗黑臉行為本身。

圖片來源:作者提供/維基共享資源

塗黑臉行為的侵犯對象

相信大家對於塗黑臉的爭議原因已經有所認識,亦即十九世紀的美國白人演員,透過塗黑臉「嘲笑」並「醜化」黑人。要理解一個文化符號,必須著眼於其含義,因此放煙火能代表慶祝、比中指能代表污辱,而塗黑臉便指涉了那段歧視黑人的歷史。

每個文化符號都有內容,否則便是無意義的存在,例如台灣只有紅包與白包的文化,若拿綠包給人,對方一定會摸不著頭緒。如此一來,要斷開塗黑臉行為與歧視的關聯,唯一的可能是有其他的指涉,而這解答了「扮演包青天算不算歧視?」的疑問。若塗黑臉行為沒有其他合理的文化含義,能指涉的便只有歧視的歷史。

同時有人質疑,非裔美國人是在大驚小怪,因為「反骨男孩」的模仿對象是迦納黑人。然而,十九世紀白人演員的妝容並沒有區隔「黑人」與「美國黑人」,因此他們黑皮膚與厚嘴唇的妝容(及舞台上的行為)是在嘲弄並醜化整個黑人族群。這段歷史因此該解讀成「白人在美國歧視黑人」,而不是「白人歧視美國黑人」,因為那些特徵並不是非裔美國人獨有的。換句話說,當時的美國白人透過嘲弄非裔美國人歧視了整個黑人族群。

同理,若白人在美國拿亞洲人的單眼皮開玩笑,侵犯的也並非只是亞裔美國人,而是整體的亞洲人,因為那是一個共有的特徵。

塗黑臉行為的不正當性

儘管跳「抬棺舞」的當事人之後表示,自己並不介意,但這裡必須強調,從個人感受出發已經偏離了對於塗黑臉本質的討論,因為雙方當事人的意圖與感受並不影響一個文化符號的含義。即使對方不介意,也無法抹去塗黑臉本身的負面性,單純是對方不介意罷了,因為這個行為與歧視歷史的連結依舊沒有斷開。除此之外,由於塗黑臉的歧視對象是整個黑人族群,即使跳「抬棺舞」的迦納黑人不介意,並不表示其他黑人不介意,更不表示塗黑臉沒關係。

因此,談論「反骨男孩」有無歧視意圖,並無助於釐清塗黑臉行為的爭議性,必須清楚地區分「行為含義」與「行為人意圖」。就像比中指代表罵人,即使笑著或不帶敵意地朝他人比中指,那依舊是不友善的行為(除非有某個文化透過比中指打招呼),因為這個符號並沒有其他的含義。

對於這類污名化的行為,社會學家將程度由輕至重分成三個等級:無知、偏見、歧視。無論「反骨男孩」有無歧視的意圖(事實只有自己知道),他們確實做了帶有歧視性的行為(這才是重點),因此無論如何都該向感到被侵犯的人道歉。

圖片來源:作者提供/維基共享資源

由此可見,塗黑臉行為與歧視的歷史有難以分割的關係。可以確定的是,在這種敏感議題上開玩笑有很大的風險,稍有不慎,便會引起嚴重的紛爭。明顯的例子是德國,許多人都將德國視為面對歷史的模範,更是轉型正義的重要參考對象。無論面對的是納粹德國或東德獨裁的歷史,德國都是以嚴謹的態度對待,更不用說開玩笑。即使是二〇一五年改編自同名小說的喜劇電影《吸特樂回來了》,諷刺的也是希特勒,而非受害的一方。

當然,文化差異很容易造成誤會,即使有明確的正當性,依舊可能產生爭論,因此主動地澄清、積極地理解、誠懇地認錯便很重要。最忌諱的是「這裡是台灣,我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與「不要拿你們外國人的標準來評論我們」這類耍無賴的言論(涉及了黑人,對方怎麼會沒有話語權?)最重要的是,能從中學取教訓,避免重蹈覆徹。

作者為德國特里爾大學德語文學博士生、輔仁大學德語文學碩士,學術研究之餘從事翻譯與寫作。個人網站:andrechao.wordpres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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