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經濟與總統滿意度

圖片來源：蔡英文臉書

肺炎疫情與政府應對成為全世界關注的焦點，而台灣至今成功的抵抗病毒也使得總統滿意度極高，具體顯示在各家民調數字上。但同樣由於疫情衝擊，一個重要的民意正悄悄地改變中——民眾對於國家經濟的看法。

根據政治大學選舉研究中心固定每三個月執行一次的全國電話民調，每次全台灣電話抽樣一千多人，詢問台灣民眾「你覺得台灣的經濟跟半年前比起來是變好還是變差了」，我把蔡英文執政以來回答「覺得經濟變差了」的比例隨時間畫在下圖。在下圖最右邊可以看到，台灣民眾覺得國家經濟變差的比例，在今年疫情爆發以後超過50%，也就是有超過一半的台灣民眾覺得經濟相較於半年前變差了。

雖然台灣民眾慣性地會批評台灣經濟，但是這次疫情爆發後過半的比例有特殊的意義。第一，就在疫情爆發之前，去年12月做的民調中，台灣民眾覺得經濟變差的人只有三成，卻在半年內增加為五成。就算三成的民眾可能因為黨派立場而固定唱衰，但這最新轉變的兩成民眾可以說是中間選民確實感受到經濟要轉壞了。第二，上次台灣民眾過半覺得經濟變差的時候，就是在2018年台灣地方九合一選舉之前，而該次選舉執政的民進黨遇到慘敗。

在全世界主要的選舉研究中，民眾對於國家經濟的看法跟對執政黨的支持之間總是具有高度的相關性，而民眾使用主觀的經濟表現來獎勵或懲罰執政者也被視為是民主課責的基本衡量方式之一，台灣當然也不例外。在下面這第二張圖中，我使用電話民調中的另一題：「你是否滿意總統的施政表現」，來跟上面對經濟的看法來放在同一張圖比較，X軸是民眾對經濟的看法、而Y軸是民眾對總統的看法，圖中的藍點是疫情爆發前的分布，而橘點則是疫情爆發後的分布。

讀者可以清楚的看到藍色點形成一條斜線，這條斜線代表說假如台灣有越多人覺得國家經濟變差了，那蔡英文滿意度就越低，而假如越多人覺得經濟變好，那蔡英文滿意度就越高，跟政治學的理論一模一樣。

當國家有過半的人覺得經濟變差時，如同2018年大選前，蔡英文此時的滿意度就只有兩成五左右。但假如只有三成的人覺得經濟不好，例如2019年年中，那此時蔡英文的滿意度就會高達五成左右。台灣民眾對於國家經濟的看法，跟對總統的看法之間是高度相關的，至少在疫情之前是如此，Pearson’s 相關係數為-0.86，幾乎等於極端值-1。

然而，圖的右上角，疫情後的兩個點完全跟疫情前的大趨勢相反。即使有過半的受訪者覺得經濟變差，但同時有七成的人滿意蔡政府的施政表現。

當然，由於這段時間是疫情罩頂，所以人們很自然的會用防疫來衡量施政表現，而不是從經濟狀況。可是在問卷中，同樣有問民眾覺得（除了防疫之外）有哪些政策領域是蔡政府最需要面對的，在這題之中，台灣民眾始終都有四到五成的人認為台灣經濟是最重要的一環，第二則是約有一到兩成的人在意兩岸關係，以及剩下兩到三成的人在意轉型正義、司法、環境等不同議題。

這個分布自從蔡英文上任後2016年6月第一份民調，到如今2020年6月的第十七份民調都接近，代表民眾對於台灣重大政策的關心順序並沒有改變。

從統計術語來說，疫情後的這兩個點相較於整體分布可以說是離群值outlier，不是正常的分布狀況。對於這些outlier，統計學家常會相信regress to the mean，長期下來會回到正常的分布。套用到台灣目前的狀況上，就是假如疫情結束，或者單純台灣民眾在心理上覺得疫情結束了，那根據這五成多看壞國家經濟的比例，蔡政府的滿意度合理估計會掉回原本回歸線上預測的兩成五左右。

當然，現在全球性的疫情並沒有降溫，而就算疫苗在明年初發明出來，要等到全面施打以及全球經濟重新啟動，也都是以年為單位計算。從最近蔡政府的美豬解禁以及各項以台美合作為基礎的全球經濟合作，都可以看出蔡政府已經開始為所謂的後疫情經濟做準備。

而這當然也就跟圖二相關——假如蔡政府沒有辦法讓民眾主觀上重新覺得經濟好轉，在抗疫已經疲乏之下，滿意度自然會往下掉，而造成無法再選舉的蔡英文提前跛腳的情況。而民眾對於經濟的看法是很實際的，最近這些國際合作須確實轉化成鈔票，才有可能轉變成繼續維繫現在還在高位的滿意度，並且在兩年後的選舉轉化為選票。

作者為內華達大學拉斯維加斯分校政治系助理教授。在台中一中被選進數學校隊，接著考取台大電機系後想當個科學家。在椰林繞了一圈後，覺得還是人類有趣多了，於是跟著數學一起投入研究政治，成了政治科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