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摘】《監控資本主義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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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定性的烏托邦

那些年,禮物如雨落下:他們

各自抓住生存所需的一個;

蜜蜂拿了適合蜂巢的政治,

鱒魚如鱒魚般擺動魚鰭,桃子形成桃狀,

他們的第一場行動都成功了。

──威斯坦.休.奧登,《來自中國的十四行詩》,第一首

作為他人的社會

預見電腦運算普及的馬克.維瑟儘管並未替機器控制力量命名,卻預料到這種力量將廣為擴張,成為全面的社會計畫。從他的話中可見,這樣的情況空前絕後,我們若是參考過去的先例,很可能反倒無法理解:「每個房間都擺有幾百臺電腦,每臺電腦都能感測附近的人,電腦之間以高速網路連接,相較之下,迄今為止的極權主義就像是徹頭徹尾的無政府主義。」其實,這些電腦並不是數位超級極權主義的手段;我認為維瑟也感覺到了,它們替一種前所未見的權力打下了根基,這力量能夠以前所未見的方式,重新塑造社會。假如機器控制力量能令極權主義看起來宛如無政府主義,它又將為我們帶來什麼?

七十年前,史金納在《桃源二村》中描繪了有如機器控制主義原型的行為烏托邦,這本小說面臨社會大眾的反彈。時至今日,真正的機器控制主義就像激勵人心的素材,餵養監控資本主義的話術,領導人推廣相關工具與願景,企圖將老教授的理念化為現實……落實到我們的生活中。正常化與習慣化的過程已然展開。前文提及,監控資本主義既追求確定性(預測指令的授權對象),就必須持續趨近全面掌控資訊,這是機器智慧的理想狀況。監控資本家在追尋全面掌控的過程中,將範圍從虛擬世界擴大至現實世界,現實商業把所有人、事物、過程轉換為計算對象,納入無窮無盡的「不平等的相等」排序當中。現在,隨著現實商業日益蓬勃,追求全面掌控之旅勢必轉向「社會」、「社會關係」與重要社會過程,將之視為全新的轉換、計算、修正、預測領域。

大他者變得無所不在被視為必然的發展,但這絕不是終點。在這個新階段,目標是在追求規模、範圍與行動時,讓社會過程變得全面可見、配合、合流、控制、協調。雖然機器控制主義與極權主義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類型,但兩者皆渴望全面掌控,只不過方式大相逕庭。極權主義將全面掌控視為一種政治條件,依靠暴力來清除路上的障礙;機器控制主義將全面掌控視為主宰市場的條件,依靠社會上的學習分化來清除障礙,這套學習分化由大他者實施。結果,機器控制力量用來進行社會最佳化,以求達成市場目標:確定性的烏托邦。

雖說監控資本家在許多方面,可說是與中國政治菁英共享類似的機器控制社會願景,但監控資本家的目的卻完全不同。在監控資本家眼中,機器控制社會是個市場機會,他們施加的每個規範與價值觀,都是為了進一步達成特定的市場目標。一如人類經驗,社會屈服於市場動態之下,重生為受到物化的運算行為單位,供監控資本主義的規模、範圍、行動經濟利用,以追求帶來滾滾財源的行為剩餘。為了實現這些目的,監控資本家變出了令人發寒的願景。他們企圖打造一個能夠仿擬機器學習的新社會,正如工業社會是模擬工廠生產流程的紀律與方法。在監控資本家的想像中,機器控制力量取代了社會信任,大他者用確定性取代社會關係,我們所知的社會將就此消亡。

全面掌控也包含社會

如同在陣前點兵、意氣風發的將軍,監控資本家領袖費心向盟友保證,自己握有強大的力量,表現形式通常是一張清單,載明多少機器控制大軍已在邊境集結,準備為了追求全面掌控而轉換一切。事態已然明晰,這場行動不光是為社會帶來影響,其實這場行動早將社會納入其中。

二○一七年春,微軟執行長薩蒂亞.納德拉大步上臺,揭開微軟年度開發者大會的序幕。他身穿一貫的黑色高爾夫球衫、黑色牛仔褲、時髦的黑色高筒球鞋,襯托出他瘦削的身材。隨著他逐一為麾下軍士唱名,聽眾無不迅即拜服:五億臺Windows 10裝置,一億名Office軟體每月訂閱用戶,一億四千萬名數位「助理」Cortana每月訂閱用戶,還有超過一千兩百萬間公司使用微軟雲端服務,百分之九十的財富世界五百大企業都名列其中。

納德拉不忘提醒聽眾,這場機器控制計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蓬勃成長,尤其是打從監控資本主義宰制數位服務以來的這些年:一九九二年,每日網路流量是一百GB,如今已成長一千七百五十萬倍;二○一七年,有九成的資訊是在過去兩年產生的;一臺自動駕駛汽車每秒就能產生一百GB;到二○二○年,預估將有兩百五十億臺智慧型裝置。「社會與經濟進步的深度與廣度,以及數位科技的普及程度,在在令人驚嘆……重點在於你能怎麼運用這些科技,創造深遠的影響。」最終,他向齊聚一堂的開發者呼籲:「改變世界!」贏來如雷的滿堂采。

同年,谷歌執行長桑德爾.皮查伊正呼應了納德拉,在與開發者歡慶谷歌的野心時,誇耀谷歌軍團在社會生活中無處不在,展示該公司的機器控制力量分布得多深多廣,態度之熱情想必會讓史金納教授容光煥發。皮查伊報告,七項成績最亮眼的「產品與平臺」共擄獲十億月活躍用戶,分別是Gmail、Android、Chrome、地圖、搜尋引擎、YouTube、Google Play商店;使用中的Android裝置共計二十億臺;雲端硬碟擁有八億月活躍用戶,每週上傳三十億個檔案;相簿擁有五億用戶,每天上傳十二億張照片;裝設谷歌助理的裝置多達一億臺。每臺裝置皆化身為助理的載具,「全年無休,無論在家在外」皆隨時隨地待命,處理任何任務或執行社交功能。皮查伊想要的不只如此,他告訴團隊:「我們一定要更加深入」,助理應該在每一個「可能有人需要幫助的地方」。谷歌的高階主管也懷抱相同的熱忱,艾立克.史密特寫道:「科技即將帶領我們進入魔幻時代,解決我們無法憑自身解決的難題。」他表示,機器學習將實現一切,無論是治癒失明,抑或拯救瀕危動物。然而,在他們之中,創辦人賴利.佩吉更是早已將眼光投向改變社會上。

「我們的主要目標是社會目標。」佩吉在二○一六年告訴《金融時報》。「我們需要革命性的變革,而不是漸進的改變。」同年,他對另一名訪問者如此說道:「我們八成可以解決身為人類的很多問題。」佩吉對於未來的想像,多半是死板的烏托邦老生常談,是數千年來反覆出現的主題。佩吉期待機器智慧引領人類回到伊甸園,讓我們脫離泥淖與苦難,進入愜意滿足的新世界。譬如他預料未來社會的一切都很「豐裕」,工作不過是「瘋狂」而遙遠的歷史。

不過,最異乎尋常的是,在佩吉口中,為了努力實現完美社會,谷歌走向全面掌控的野心竟是理所當然的結果。從他的觀點來看,我們應該擁抱這個依賴大他者的機會,心甘情願把所有知識與決定的權利拱手讓給谷歌的計畫。為了這個計畫,社會全體(每個人、每件事物、每個過程)都必須遭驅趕至餵養機器的供應鏈,機器再驅策演算法,演算法啟動大他者,大他者管理、消除我們的脆弱之處:

你們該希望我們做的,是打造了不起的產品,要真正做到這點……我們必須了解應用程式,必須了解你們會買什麼,必須了解機票,必須了解你們會搜尋的任何東西。人就是你們可能會搜尋的一大重點……我們要把人列為搜尋的第一類物件……假如我們要妥善滿足大家的資訊需求,我們就需要了解各種東西,而且要了解得非常深刻。

為了辦到這種「預先」服務,就需要全面的知識,最終,解方中的解方即是無所不知、具有人工智慧的「谷歌助理」:

了解世上的一切,掌握其中的道理,真的很不容易……許多提問都是關於某個地點,所以我們必須了解那些地點……許多提問是關於我們找不到的內容。我們也納入書籍等等……所以,我們正在逐漸擴展……說不定你不想要提問,說不定你希望在提問之前就得到解答,那樣更好。

谷歌的原點是期望將全世界的資訊以最佳化的方式組織起來,但佩吉希望谷歌也能把社會這個組織給最佳化。他曾在二○一三年說:「以非常長遠的眼光來看,我們的軟體深切了解各位在哪些方面極富知識,在哪些方面缺乏知識,又該如何組織這個世界,好讓世界解決重大問題。」

臉書執行長馬克.祖克柏擁有相同的全面掌控野心,他也對自己的立場日漸坦誠:要讓整個「社會」順服於臉書的懷抱當中,而不只是社會當中的人。他的「三大公司目標」包括「連結眾人;了解世界;打造知識經濟,讓每個使用者有『更多工具』分享『各種不同的內容』」。祖克柏深切明白第二現代性的不穩定(以及第二現代性最鮮明的特徵:渴望支持與連結),這份理解令他充滿信心,谷歌經濟學家哈爾.范里安也是如此。谷歌想知道一個人讀過的每本書、看過的每個電影、聽過的每首歌,預測模型能夠在你來到陌生的城市時,幫助谷歌「告訴你該去哪間酒吧」。這個願景描繪得十分細緻:當你踏進那間酒吧,酒保將準備好你最愛的酒,你環顧周遭,會認出許多與你相像的人。

祖克柏形容行為剩餘之流「以指數增長……引領我們預見未來……兩年以後,大家會分享兩倍的東西……四年後會是八倍……」彷彿要對日漸逼近的全面掌控競賽致意,祖克柏預料,臉書的社交圖譜將「變成更適合幫助你在網路遨遊的地圖,取代傳統的連結結構」。

為了這個目的,這位執行長告訴投資人,臉書將「使世上每個人」都有能力存取網路,好讓每個使用者擁有「更多工具」分享「各種不同的內容」。他堅定宣稱,應該沒有什麼能抵擋臉書持續進攻社交領域,因為「人類擁有非常深沉的自我表現欲望」。

二○一七年,祖克柏更進一步描述他的社會企圖,這次直指第二現代性焦慮的核心:「大家內心不安。過去帶來安定的許多事物,如今都不存在了。」祖克柏認為,他和自己的公司能帶來「適合每個人」的未來,滿足「自我、情緒、靈性需求」,例如「使命與希望」、「道德認同」、「自己並不孤獨的安慰感」。祖克柏如此呼籲:「如果想要進步,全人類必須團結一致,不光是組成城市或國家,更要組成一個涵蓋全球的社區……臉書所能做到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發展社會基礎建設……來建造這個全球社區……」臉書的這名創辦人援引林肯之言,在文明演進的時間軸中定位臉書的任務:人類的組織從部落發展為城市,再從城市發展為國家,社會演化的下一個階段將是「全球社區」,而臉書正是引路人,為我們建造道路,並監督我們實現目標。

二○一七年的臉書開發者大會中,祖克柏把「建立『全球社區』是該公司歷史角色」的這項宣言,連結至現代烏托邦的樣板神話,向追隨者保證:「在未來,科技將……解放我們,讓我們可以投注更多時間在關心的事情上,比如享受彼此的陪伴、與彼此交流、以新形式表現自我……愈來愈多人可以從事現代所謂的藝術,這會成為許多社群的基礎。」

在納德拉等監控資本家編織烏托邦之夢時,這些監控資本家卻未曾提及,他們描繪的魔幻時代有其代價:在其經濟指令之下,大他者非得全面擴張,刪除所有邊界,淹沒所有抵抗之源。所有權力皆嚮往全面掌控,唯一的障礙就是政府機關:民主制度、法規、權利義務、私營治理條款與契約;消費者、競爭者、員工造成的正常市場限制;人民的政治權威,以及各個有影響力人士的道德權威。

歌德有個寓言便闡明了這點。故事主角是一名魔法師的學徒,沒有魔法師在旁以權威指引、確認,學徒施法將掃帚變成無可阻攔的妖力:

啊,師父那一句

使掃帚恢復原狀的咒語!

啊,他加快速度來回打水!

快變回掃帚吧!

一道又一道水流

從他手中傾注,

啊,千百道水流

往我頭頂澆來!

應用烏托邦主義

如同學徒的掃帚,少了擁有權威的魔法師在旁確認,機器控制力量蓬勃發展,隨著這份成功,監控資本主義也養大了對全面掌控的胃口。在這個進程中,所謂魔幻時代的烏托邦修辭至關緊要。大他者會解決全人類的所有問題,使每個人擁有更多力量──這樣的概念通常被視為單純的「科技烏托邦」(techno utopianism),未受重視,然而,若在不檢視其目的的情況下便加以忽略,將是個錯誤。這套論述絕非無稽之談,而是替步兵與精明外交官開路的掃雷機器人,奉命解除敵軍的武裝,清除阻礙,悄然收下勝利。魔幻時代的前景扮演關鍵的策略角色,一方面引開我們對於監控資本主義的全面掌控野心之注意力,一方面合理化這項必須將「人」納入「第一類物件」的野心。

監控資本家領袖所說的「社會目標」,正好吻合十八世紀後期至十九世紀後期、始於馬克思的主流烏托邦思想中,科技將無限進步的想法。了不起的烏托邦思想家曼紐爾夫妻(Frank andFritzie Manuel)曾歸納,最具野心的現代烏托邦主義者往往具備六種特質,而納德拉、佩吉、祖克柏等監控資本家都符合其中五項:一,視野往往極度狹窄、聚焦,容易簡化烏托邦挑戰;二,比同儕更早、更強烈意識到「新的存在狀態」;三、執著地追求某種執念,並為其辯護;四,堅決相信某人的想法終將化為現實;五,追求全人類、全球體系的全面改造。

據曼紐爾夫妻觀察,注重未來的現代夢想家具備第六種特質,但在這方面,本書探討的人與企業正是完全的例外:「往往,一名烏托邦主義者會在科技發展尚在胚胎階段,便預見日後的演化與影響;他擁有對未來敏感的觸角。然而,他的發明囿於他所處的時代,甚少超越當時的機械潛力。儘管他努力試著創造全新的事物,他仍無法憑空變出世界。」可是,在我們的時代,監控資本家卻有辦法變出這樣的世界,一個貨真價實、具重大歷史意義、偏離常規的世界。

無論是分而論之,或是綜合而言,監控資本家握有的知識、權力、財富,想必會令歷史上每位統治者眼紅,正如現代國家對此極其欣羨一般。根據二○一七年的財報,微軟擁有的現金與證券價值一千兩百六十億美元,谷歌坐擁九百二十億,臉書計有三百億,到二○一七年中,這些不斷擴張的機器控制主義王國市值已逾一兆六千億美元;他們可是少數不費一兵一卒,便將想像化為現實的烏托邦主義者。

就這方面來說,這些監控資本家領袖是自成一格的烏托邦主義者。馬克思以他縝密的理論征服了世界,但光憑思想的力量,無法實施他的願景。在馬克思的著作發表多年後,列寧、史達林、毛澤東等人才把這些理論應用於現實;曼紐爾夫妻形容列寧是「應用烏托邦主義」的專家。反之,監控資本家是用實務掌控世界。他們的理論基礎薄弱,至少他們公諸大眾的論述是如此;然而,他們的權力卻正好相反,十分雄厚,大體而言勢不可擋。

談到理論與實務時,常見的順序是由理論先行檢視、叩問、辯論,再來才會發起行動。如此一來,觀察者就有機會判斷理論是否值得應用,考量應用以後產生的意外後果,評估實務應用是否呼應身為起源的理論。理論與實務之間有道不可避免的鴻溝,但這道鴻溝也提供了以批判眼光檢視的空間。例如,我們可以質疑一條法律或一項政府措施是否符合該國憲法、人權憲章、治理原則,因為我們可以審視相關文件、加以詮釋、進行辯論,倘若鴻溝太大,公民便會採取行動,挑戰法律或現行措施以縮減鴻溝。

監控資本家逆轉了理論與實務的正常順序,儘管缺乏可供驗證的明確理論,實務卻高速飛躍。他們擅長讓機器控制力量引發獨樹一格的震驚與讚嘆,使旁觀者暈眩、猶疑而無助。少了明確闡述的理論,我們唯有思量實務帶來的效果:能夠讓汽車熄火的車輛監控系統,隨著路線一併出現的目的地,你分泌腦內啡的瞬間在手機螢幕閃過的消費建議,大他者毫不間斷追蹤你的位置、行為、心情,歡欣鼓舞地驅趕城市居民邁向監控資本主義消費者之路。

監控資本家的理論再怎麼隱密無力,他們握有的機器控制力量照舊能讓他們夢想成真,至少在他們企圖實現夢想的過程中引起旋風。早他們一步了解這套應用烏托邦主義的唯一方法,就是反轉他們的行動,細細審視其意義,一如我們在本書所做的。

應用烏托邦主義在臉書、谷歌、微軟如火如荼地進展,與此同時,抽取行為剩餘的行動開疆闢土,延伸至生活中其他與社交有關的領域,這些領域過去在社會制度與公共領袖的共同影響下日趨複雜。二○一七年祖克柏為臉書發表的使命宣言以「打造全球社區」為題,宣告應用烏托邦主義的新階段來臨:「總體而言,我們治理社區的方式,也要隨著民眾的複雜度與需求成長。我們承諾永遠追求做到更好,就算這代表我們必須建立世界投票系統,來讓你們更能發聲、擁有更多掌控權。我們希望,這個模型可以提供典範,展現集體決策或許能在全球社區的其他方面如何發揮作用。」過了一段時間,同年祖克柏告訴一群開發者:「我們擁有體系完整的產品,可以協助建立群組與社區,協助打造資訊更加流通的社會,協助維持社群的安全,這部分我們還有很多可以發揮的空間。」

回到二○一七年春的那座舞臺,微軟的納德拉鼓勵開發者:「無論是精準醫療抑或精準農業,無論是數位媒體抑或工業網路,身為開發者,我們擁有前所未見的契機,能夠對社會與經濟的所有層面產生深遠的影響。」納德拉在當日揭開的願景,正象徵由監控資本家設計、更廣大的未來範本。他們究竟自以為要引領我們往哪個方向去?

作者為哈佛大學商學院榮譽退休教授,也是該校第一位獲得終身職的女性學者。一直投入於研究數位社會的崛起,包括它對個人、組織與社會的影響,以及它與資本主義的過去與未來的關係。此外,還建立並主持高階管理計畫「奧狄賽:下半場人生學校」。另著有The Age of the Smart Machine and The Support Economy。


書名:《監控資本主義時代》

作者:肖莎娜.祖博夫(Shoshana Zuboff)

出版社:時報

出版時間:2020年7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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