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週日的越南反中抗議行動，看起來有震撼到河內的高層。不僅是抗議的規模超出預期，抗議的主題也不限於反對通過經濟特區設立，還包含反對通過網路安全法，同時警民衝突的情況嚴重，各地省份的工廠也發生工人自主罷工。受到此次政治抗議所波及的台商，包含胡志明市的寶元工廠、前江省、西寧省的不同工廠罷工。6月19日越南國家主席陳大光還親自到胡志明市各郡，跟選民座談，說明此次國會立法的原因跟經過，試圖取得民眾的支持。
這個抗議跟政策制定過程，「非常越南」，也就是政府先規劃法案，然後聽取各方不同聲音，接著送入國會，國會討論時，引發抗議，政府沒辦法，只好宣布延後通過此法案。
610越南反中抗議行動，不僅是抗議的規模超出預期，抗議的主題也不限於反對通過經濟特區設立，還包含反對通過網路安全法，同時警民衝突的情況嚴重。圖片來源：達志影像／路透社
610抗議的背景
回顧610事件發生的源頭，在於越南國會希望通過一個「經濟特區法案」，該法案準備在北中南三地各設立一個經濟特區（類似中國以前把深圳當成經濟特區一樣），該區內的賦稅較低，希望成為自由貿易區。但是引起抗議的該法律規定是：外來投資者可以擁有該區土地99年的租賃。目前越南規定是國家開發的土地可以擁有70年使用，並且可以繼承、受讓、轉渡，也就是可以自由買賣。
該規定草案在去年7月一推出，立刻引發許多的不滿，最大的反對意見是擔心中國資本如果擁有99年的租約期限，那麼「很快地這些特區土地就會變成中國人的」、「中國人會娶越南太太，生下許多後代，特區就變成了中國城」。即使有許多不滿的聲音出現，越南政府仍把此法案送入此次的國會討論，並且在6月9日通過該法案，結果引來6月10日的全國串連抗議活動。
足球賽引發的罷工抗議
如何看待此次的610政治抗議活動呢？我先講一個跟足球賽有關的政治性罷工，再來討論610事件的意涵。足球賽引發的罷工事件，發生在2007年的某家韓國工廠，當時越南足球隊打入亞洲盃的準決賽，全國為之瘋狂。踢贏球的隔日，有些工人帶國旗進廠揮舞慶祝，但是韓國生產經理看到揮舞的旗子，以為是工人負責的機器壞了，要求維修，走過去看才發現不是，非常生氣，不僅對著員工大吼，還把國旗扯下來在地上狂踩。越南工人看了此舉動，非常氣憤，認為侮辱了越南人。此時工廠裡面的一些工人以及從外面叫進來的朋友，聚集討論要怎麼辦，這些「積極的」工人決定號召大家一起罷工，抗議韓國公司的不當行為。在幾個小時之內，工廠的三千個工人就停止工作。
後來經過上級工會、工業區管理局、公安與政治公安的介入協調，罷工在兩天內結束。復工的條件是：開除生產經理，總經理私人道歉，以及不扣工人兩天不上班的薪水。事後一名帶頭的工人說：「（罷工）會吸引省工會跟公安的注意，他們可能不希望我們插手介入，或者認為我們是社會不安的來源。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就會嚴格監控並且壓制我們的行動」。
此個案有幾個值得注意的地方：一、工人的不滿是透過「愛國主義」的口號來宣洩生產過程的壓迫；二、政府有意識到此罷工的政治性；三、工人知道有政府的監控，也因此會注意紅線在哪裡；四、罷工的期間，工人薪水仍然照領。
上述的這四點，跟此次610的政治性抗議與罷工幾乎一樣。趁著此次抗議中國資本入侵的機會，越南民眾也順便把其他的不滿發洩出來（利用愛國主義的口號），政府也一直宣傳有「反動份子」利用此機會來污衊政府（例如有美國耶魯大學學生加入抗議行列）、工人的罷工基本上沒有破壞工廠（暴動只發生在平順省的民眾—警方衝突）、事件過後恢復開工，台資企業薪水仍然照付（沒有扣罷工期間的薪水）。
具有米根民主特色的越南政治體制
而這個就是越南政治的特色：越南的威權共黨政府必須面對來自群眾的挑戰，必須回應民眾的不滿，而越南民眾也非常勇於表達自己的意見跟看法，並且利用不同的社會事件來表達經常被壓抑的意見。
面對這種政治挑戰，越南政府會有兩種可能的反應：一種可能情況是類似緬甸，從威權走向民主，另外一種可能是採取防衛的方式，國家安全力量仍會壓制跨越紅線的行動者。到目前為止，越南政府仍少使用粗暴的武力來對付抗議示威者、部落客，顯示政府仍相當容忍政治異議份子。我認為，越南現在的情況，類似1980年代的台灣，仍是個黨國體制，但公民社會中的行動者則會繼續找尋機會，擴展政治空間。就此來看，越南已經具有一定程度的米根民主（rice-roots），而且在未來也有機會逐漸轉型為更民主化的政治體制。
作者為中山大學社會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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