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is is not funny!從《賀瓏夜夜秀》歧視風波談起

黃涵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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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談話節目刻意挑起族群對立

中國媒體人王志安日前於《賀瓏夜夜秀》中批評民進黨選舉文化流於煽情,甚至還模仿民進黨不分區候選人陳俊翰說話的樣子,引來觀眾哄堂大笑,主持人賀瓏和助理Albee不僅未介入阻止,還在一旁訕笑。

圖片來源:翻攝自華視新聞YouTube頻道

節目一播出之後引起輿論譁然,對該節目相關人士和製播單位帶來不小壓力。主持人賀瓏拖了一個星期,才以他慣用的戲謔口氣「承認疏失」,談不上什麼道歉。助理主持人Albee推說當時不知道王志安在說什麼,但根據她在節目中燦爛的笑容截圖看來,Albee不知情的說法顯然是說謊。

節目製播公司薩泰爾已發表道歉聲明,但董事暨製作顧問謝政豪則表示鼓勵藝人挑戰社會底線,不會要求藝人表演的言論而致歉。風波始作俑者王志安則錄製影片向陳俊翰及身障人士道歉,但同時以頗為嘲諷的口氣表示,他不該批評民進黨,應該要歌頌民進黨是台灣之光,是宇宙之光!

中國媒體人王志安此舉凸顯出他根本沒有道歉的誠意,以及對言論自由和民主政治欠缺基本的認知。在台灣批評民進黨幾乎是全民運動,他故意劃錯重點,刻意誤導觀眾,挑起台灣社會的族群對立。如此具有高度政治意圖的假道歉,對陳俊翰本人和身障人士是二次傷害,似乎只要是和民進黨有關,最基本的尊重都可以不要。這樣的人被禁止入境五年也是剛剛好而已!

薩泰爾娛樂團隊已經不是第一次「出事」,目前擔任董事長暨內容長的曾博恩先前就因為把鄭南榕自焚當作節目的「地獄梗」,而被公司暫停職權。他在去年12月28日於YouTube分享一段退役飛官改當外送員扛家計的感人故事,事後被發現該外送員造假故事。

薩泰爾選擇在這個時候播出連任失敗的民進黨立委鄭運鵬在選前錄製的「吞火秀」,政治操作的目的不言可喻。民進黨作為執政黨要怎麼約束自己的黨公職人員該或不該上哪些節目,以及政府相關監督單位該如何處理類似的「走鐘」狀況,都動輒得咎,必須要在言論自由與基本人權、公共責任、政治與社會效應之間,做出通盤的考量,求取最佳的平衡點。

媒體與情感政治

《賀瓏夜夜秀》的主要觀眾群是否如網傳的以柯粉為主不得而知,但顯然這樣的節目具有高度的政治意圖和效應。這對民主社會和政治來說並沒有什麼值得大做文章,只是品味高低的差別,以及是否把藝術或言論自由當作挑起族群對立和仇恨的不在場證明。

《賀瓏夜夜秀》之前的《博恩夜夜秀》、百靈果、甚至更早之前由「馬友友」王偉忠所製播的包括《全民大悶鍋》、《全民最大黨》的演出表面上看起來是不分黨派族群,但是對於特定族群或政黨人士似乎有刻意醜化和訕笑的演出,前總統陳水扁的女兒陳幸妤和現任監察院長陳菊就是最好的例子。

這樣的傾向不限於談話和綜藝節目,特定媒體鎖定對象近身騷擾和刻意激怒,藉機擷取驚慌、暴怒或激烈情緒反應的畫面再進行政治操作。陳幸妤在紐約求學期間,就經常被時任駐紐約特派記者的范琪斐近身騷擾和刻意激怒,中天系統的林姓男記者也經常有類似有違專業新聞倫理的舉措。

以媒體專業或「人民知的權力」包裝對人的不尊重、族群對立和仇恨的例子可說是不勝枚舉,在現今網紅當道的時代更是氾濫。最近的例子當屬柯粉網紅艾莉莎莎散佈中選會做票的謠言,館長、朱學恆、徐巧芯還有許許多多藍白網紅化和網紅話的政治人物等人的直播,對於散播謠言、髒話、憤怒和仇恨完全不以為意,也從沒看過他們道歉過什麼。

柯文哲本人更是最擅長操作YT和抖音的政治人物,他奉行鯊魚戰略,丟一塊肉讓鯊魚圍攻,再丟下一塊肉,一個接著一個假訊息,同樣的模式反復操作,說錯說謊都不用更正、道歉和負責,只要有流量什麼都無所謂。

這些事例顯示,當前的媒體在民粹主義化的情感政治發揮不容忽視的作用,美國川普、英國強森,義大利、匈牙利、土耳其、菲律賓…都有類似的潮流,韓國瑜和柯文哲當然也是這一系列的產物。

訕笑背後的平庸的邪惡

情感不是問題,甚至「煽情」也不是問題,但是要看煽的是什麼情,要用那樣的情感完成什麼目的或行動。冷冰冰的政策論述不可能被接受,必須透過平易近人的說話方式,讓選民理解、關心和感動,畢竟民主政治就是說服的過程和藝術,不可能脫離情感因素和動力。

慈善勸募、賑災公益廣告、環境保護倡議等等,不都是需要召喚觀眾的關心和感動,再再是情感政治的一環。一個不是出身自民主政治和生活的中國媒體人說陳俊翰在選舉造勢場合是煽情,對自己國家鋪天蓋地言論控管、人權迫害、政治宣傳和造神又說了什麼、做了什麼?

「平庸的邪惡」是當代政治哲學大師鄂蘭(Hannah Arendt)在實地旁聽觀察納粹戰犯艾希曼接受軍法審判之後,寫成《平凡的邪惡:艾希曼耶路撒冷大審紀實》(Eichmann in Jerusalem: A Report on the Banality of Evil)(照玉山社中譯本譯名)提出的概念。

鄂蘭發現像艾希曼這樣「最終解決方案」的推手、將數百萬人推進焚化爐的「罪魁禍首」不需要是什麼窮兇惡極、有著撒旦惡魔人格動機的人。艾希曼是再平凡不過的人,平凡到令人震驚。他的平凡顯現在他語言單調乏味,總像是在引經據典,沒有辦法用自己具有創造性的方式說話。他凡事必稱遵守德國法律,但是無法思考法律的崇高尊嚴和自己守法的理性。

更令人震驚的是,艾希曼對於自己所作所為無感,他對於無數人的苦難和死亡無動於衷,他已經無法與他人產生情感共鳴,更別說是共享在世界上的存在。

平庸的邪惡顯現在拒絕溝通、同理和分享,我們不需要到納粹集中營那麼極端的情境中才會看到。當前的民粹主義動員、政治化的網紅和網紅化的政治,還有類似《賀瓏夜夜秀》、抖音、直播這類的媒體傳播,不都是拜媒體科技的便利,散佈嬉笑怒罵、尖酸苛薄、無所謂,實際上包裝著無感、冷漠和仇恨?這樣的媒體環境和平庸的邪惡的距離並沒有很遙遠!

筆者並非在鼓吹什麼科技末世論,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是大家都懂的道理,媒體的社會、政治、情感和道德效應也是如此。難道我們接受將言論自由或創作自主無限上綱到情色與色情、諷刺喜劇和鬧劇、幽默機智和下流無恥完全失去區別,對於謠言、騷擾、歧視和仇恨語言都無所謂嗎?

如同當柯文哲習慣性說出「婦產科只剩一個洞,在女人兩腿間討生活」、「台灣女人不化妝到街上嚇人」、「進口三十萬外籍看護」、「陳菊是比較肥的韓國瑜」、「讀藝術的不入流」…我們也都無所謂,他講話就是那樣,不喜歡聽是我們事?

身障人士、外籍移工、肥胖者、(未婚)女性、特定學科和職業…成為訕笑和歧視的對象也都無所謂嗎?那大家對於土城中學割喉案中的「乾妹」的言行又是在氣憤哪一根毛?這時候又就不說「不知道該怎麼教小孩」了嗎?

這一切的一切千絲萬縷,如何建立一個開放有禮、懂得得幽默、尊重創作自由和他人感受的公民社會,不可能立竿見影,但是至少可以從有勇氣說出This is not funny!(這並不好笑)開始。

作者任教於臺灣師範大學英語系,不務正業,致力跨越學術藩籬,畢生最大夢想是臺灣人成為有知識、正義感和寬闊世界觀的新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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