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摘】《歷史上的刺蝟島:前進全臺十四處戰爭與軍事遺構國定古蹟》

蔚藍文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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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清朝治理臺灣之始,也是最後——牡丹社事件催生的城壘

⊙謝宜安

可能是在很小的時候,連「千」「萬」都才剛學會、只約略理解它們意思時,就去了億載金城。「億」到底是多少千多少萬?當時花了點時間釐淸,「億」不是十個萬,也不是一百個萬或一千個萬,而是一萬個萬。那是多大的數字?「億載金城」這四個字到底是什麼意思?面對那個對小孩子來說過於壯闊的城門,不免有個模糊的感覺──「億」一定是個很壯觀、很偉大的數字,就跟眼前的建築物一樣。

下次再去,已是二十多年後,這時已經知道億載金城是座砲台了。它不再如記憶中那般熱鬧,多數時候,我們是唯一一組旅人,之前有一組,之後來了另一組,大人帶著小孩。

題著億載金城的城門,也不如記憶裡那般雄偉。城門原來這麼窄嗎?不是億載金城變小了,而是當年的小孩長大了──不只大到不會被城門吞掉,還大到知道億載金城之後的歷史。

億載金城正式的名稱是二鯤鯓礮臺,城門正面題了「億載金城」,所以大家都這麼叫。城門背面還題了「萬流砥柱」,與億載金城四字一樣,都是沈葆楨的字,落款時間為光緒元年。「億載」,一個比「千秋萬世」更狂放的野心,一八七五年沈葆楨寫下這四字,必然心懷宏願吧,那時礮臺尙未完成,工程延宕,隔年八月才竣工。

龐大的期許,打從一開始就受挫,不只如此,背負著千秋萬世永恆期許的砲台,僅僅二十年就換了主人。甲午戰後,臺灣割讓給日本,億載金城也落入日本之手,那是世事流轉快速的世紀末,淸朝在下一個二十年滅亡。

經歷戰火洗禮,傾頹,重建,一百五十年後,億載金城仍在。我們不知道眞正的億載之後,金城是否猶存──生命不滿百的我們當然沒有機會一見,寫下億載的沈葆楨也早已離世,但我們知道沈葆楨沒看到的。

從八瑤灣到牡丹社

我們的歷史課本將牡丹社事件描述為一場淸朝與日本的衝突,實際上故事主角並不只有這兩個政權,涉入其中的還有一群淸朝從來就沒能夠成功控制的人群──位於瑯𤩝(恆春)一帶的排灣族原住民。和實際居住在此地的原住民相比,淸朝簡直是局外人。牡丹社事件包含外交與戰爭兩個層面,淸、日之間的衝突全屬外交,沒有實際的戰爭,但踏上屏東的日本軍隊確實浴血奮戰,對象是當地的原住民族。

事有終始,牡丹社事件的起點在「八瑤灣」。一八七一年十一月,一艘琉球宮古島人乘坐的船,從那霸返回宮古島途中遇到颱風,漂流到臺灣的八瑤灣。六十六名船員上岸,他們遇到兩名漢人勸他們往南走,否則會「被大耳人殺害」。但宮古島人決定往西行,後來遇到高士佛社人。高士佛社人一開始很驚訝,這群陌生人來路不明,人數又多,自然有了幾分戒心。但高士佛社人判斷宮古島人需要幫助後,請他們喝水並住了一晚。

事情至此都很順利,假使繼續下去,宮古島人或許可以保住一條命。但隔天宮古島人看見高士佛社的男人拿出刀與弓箭,不禁感到害怕,於是趁他們外出時偷偷逃走──這引來了不可挽回的後果。在排灣族的文化中,喝了水卻不吿而別是一種無禮的行為,但宮古島人不知道。正如宮古島人也不知道,磨刀霍霍出發的高士佛社男人,其實是為了招待他們而出外打獵。誤會導致悲劇,獵人回來,發現客人逃走,立刻追上,在一團混亂中殺害了其中五十四人,十二名倖存者則在漢人的協助下,半年後回到琉球。這起五十四人死亡的慘劇,便是「八瑤灣事件」。

遭難的宮古島人回到琉球,事情傳回東京,長期控制琉球的薩摩藩不打算息事寧人。這時薩摩已經改制為鹿兒島縣,縣參事大山綱良甚至打算向中央借用(先前由薩摩藩歸還的)軍艦,自行出兵臺灣懲罰原住民。此時已不是幕府時代,這種地方私自出兵的行為,轉型成現代國家的日本政府當然不允許。

同一年,關鍵人物李仙得來到日本,提供了日本出兵臺灣所需的關鍵資訊。李仙得是美國外交官,一八六七年因處理「羅妹號(Rover,又譯羅發號)事件」而暸解臺灣的眞實情況。他知道日本出兵臺灣顧慮之一是淸朝,因此必須找到正當理由,假使淸朝主張瑯𤩝為領土,那日本出兵臺灣便是攻打另一個國家,要是淸朝不把瑯𤩝視為領土,日本便有了「出兵無主之地」的藉口──而李仙得恰恰帶給日本一個好「說法」。

一八六七年,美籍商船羅妹號被吹到瑯𤩝,船員上岸後被原住民殺害。李仙得來臺善後,以「南岬之盟」約定若再有洋人漂流到此不可加以殺害。與李仙得簽約的不是淸朝官方代表,而是瑯𤩝十八社的首領卓杞篤,此擧證明原住民族才是瑯𤩝的實質主人。事後,李仙得建議淸朝官員加強對瑯𤩝地區的控制,以保證漂流遇難者的安全,但淸朝表現得十分消極。李仙得由此得出一個論點:臺灣南部「番地」必須要有一個文明國家來控制,若淸朝無意治理,那麼最適合的國家就是日本。李仙得將這個想法吿訴日本外務卿副島種臣,後者與副使柳原前光出使淸朝,就八瑤灣事件一事詢問淸朝官員對臺灣「番地」的看法。果然,官員聲稱生番「置之化外」,他們不會懲罰原住民族人,原因是「其為我政教不逮之處」。柳原前光因此接話,「則我獨立國盡可自行處置」,預吿了日後出兵之擧。

從頭到尾,淸朝都像是一隻反應慢得不得了的恐龍,帝國末梢神經極為不發達,臺灣部署尤其薄弱,瑯𤩝更是如日本人所預料,根本不在淸朝控制之內──等到淸朝反應過來,已是一個月後。一八七四年四月日軍出兵,五月初抵達臺灣。有句話叫做「我也是看新聞才知道」,淸朝則連新聞都沒看,直到英國公使威妥瑪(Sir Thomas Wade)四月十八日函吿,淸朝才知道日本出兵,知道得晚也就算了,若反應快,還有機會出兵攔截,畢竟此時日本人尙未登岸。然而總理衙門當下的回應卻是:前一年的副島使節團沒有提及這件事,不知道為什麼貿然出兵,至今也沒獲得照會……,一副「日本沒吿訴我」的模樣。

等到總理衙門反應過來並上奏,已是五月中了,大約早在一個禮拜前,日軍就從射寮港上岸了,沒有防守、沒有戰鬥,輕輕鬆鬆登陸,與漢人、平埔族等當地人接觸,唯一的衝突是與村民之間的工資糾紛,唯一的傷亡是因白天氣溫太高導致多名士兵昏倒,還發生了一段小插曲:日本人熱愛泡澡,來到南臺灣也情不自禁泡了起來,然而他們公開裸露身體,讓當地婦女不太開心。整體來說,牡丹社事件的開頭非常平和,這批抵達南臺灣的大和男兒為了搭建居住的木屋,到午夜仍繼續工作,一邊愉快地唱著歌。

日軍登岸,淸朝也自知「並無阻問之人」,但在那之前,難道淸朝沒有機會知道嗎?一八七三年夏天與一八七四年三月,樺山資紀與水野遵都曾經訪臺調查(這兩位後來成為了臺灣第一任總督與第一任民政長官)。臺灣的淸廷官員也知道,三月間有一夥水師軍官抵達瑯𤩝、柴城一帶,查看牡丹社情勢並繪製地圖。這些跡象沒有引起淸朝的注意,直到接獲日本出兵消息,淸朝才恍然大悟,緊急任命沈葆楨為欽差大臣,給予權限號令福建所有軍事(鎭)、行政(道)單位,甚至還可以調用江蘇、廣東沿海的輪船。這時是五月三十一日,英勇的原住民已經和日軍在石門打過一仗了。

沈葆楨面臨巨大困境,一方面希望日軍退兵,但手上缺乏可以令日本退兵的籌碼。另一方面他認為臺灣必須加強防禦:「設防之事,萬不容緩。臺地綿亘千餘里,故屬防不勝防,要以郡城為根本。城去海十里而近,洋船砲力,及之有餘。海口安平,沙水交錯,望之坦然。」臺灣海岸線綿長,沈葆楨主張固守府城周邊,但府城海岸一帶的沙洲非常平坦,又缺乏據點防守。臺灣府雖有荷蘭人所建的熱蘭遮城,但早就傾頹。沈葆楨希望再建一座砲台──也就是「億載金城」二鯤鯓礮臺,又稱安平大礮臺──營造「海口不得停泊兵船,而後郡城可守」的形勢。

二鯤鯓礮臺是淸朝對日本出兵的回應,但日軍明明從射寮(今屏東縣車城)登陸,大本營設在南方不遠處的龜山,離府城有一段距離,為什麼砲台設在安平?以我們現在熟悉的地理來說,那就是「屏東在打仗,為什麼防守據點設在臺南市?」原來沈葆楨在加強防守時是以整體臺灣為考量,其中又以臺南府城週遭為先,因此決定將砲台設在安平。由此看得出來,儘管淸朝聲稱瑯𤩝是領土,但日軍在該處上岸紮營、與原住民族衝突之際,淸朝並未眞正感覺到自己的領土受到侵犯。淸朝眞正擔心的,是日軍接下來恐將攻打府城,在這個意義上,淸朝與日本之間的戰爭從未眞正爆發。

然而,國境的邊緣是另一群人的家園,在那裡,有一個淸朝無力插手也從未涉足的戰場。

日軍真正的對手

雖說淸朝兵力不足,但也有幾艘砲艦,卻還是畏首畏尾,不敢正面迎敵,反而是一艘砲艦都沒有的原住民族勇猛對抗日軍。和「領土尙未眞正受到侵犯」的淸朝相比,這些來意不善的魯莽訪客已來到家門口,原住民族人保衛家園當然刻不容緩。

「牡丹社事件」以牡丹社為名,但最初在八瑤灣事件中殺害宮古島人的,其實是高士佛社。後續對日的作戰中,則由驍勇善戰、人數眾多的牡丹社,與高士佛社、竹社、女仍社(爾乃社)等部落一同抗敵。

日軍並非一定要跟牡丹社開戰,只要牡丹社交出殺害宮古島人的兇手,他們是可以接受的,但牡丹社人主動展開了攻擊。一開始,牡丹社人趁日軍小隊巡邏時,突襲了一名落單的班長。接著,日軍派出一支部隊前往調查,這支偵查隊深入山區,又遭到五十多名原住民族人突襲。衝突規模越來越大,終於爆發「石門之役」,日軍深入山區行經狹窄的石門溪谷時遭遇了伏擊。

那是一場壯闊的戰鬥。日軍有一百多人,為數不少,但溪谷十分狹窄,只有不到三十名士兵能穿過石門、抵達戰場。石門兩側有高聳的山壁,易守難攻,谷中是四重溪,士兵必須在水深及腰的湍流中前進。牡丹社人熟悉地形,躱藏在高處石頭樹木之後,趁著士兵涉水時開槍射擊。牡丹社並沒有兵力優勢,僅有七十人左右,但居高臨下,仗著地形優勢全面壓制日軍。

日軍只能在水中引誘牡丹社人射擊,在槍火交鋒中緩慢推進,膠著的戰況持續了一個多小時。這樣下去當然不行,領兵的佐久間左馬太(後來擔任第五任臺灣總督)下令撤兵,急於立功的日軍卻未聽從,這是抗命,按理應當嚴懲,但面對戰意堅強的士兵,佐久間左馬太也沒辦法,隨後靈機一動,派遣另一支陸戰隊登山進攻。陸戰隊員要登上的是光滑陡峭的山壁,幾乎沒有施力點,然而他們成功爬了上去。一山還有一山高,陸戰隊爬到更高處,由上往下對牡丹社勇士開槍,在低處涉水的日軍同時開火,來不及反應的牡丹社人無處可逃,只能暴露於日軍的槍火之下,局勢瞬間逆轉。

日軍突然反擊重挫牡丹社人的士氣,十六人當場死亡,還有十四人受重傷,他們只能留下屍體逃走。面對原住民族人的屍體,來自薩摩藩的日本士兵發揮了悠久的武士傳統,將人頭割下論功,其中之一被指認為牡丹社頭目阿祿古之子,頭目阿祿古則身受重傷,後來牡丹社的十四名傷者都未能存活。這場戰役使牡丹社失去三十名戰士,是一段傷痛的記憶。如今的石門戰場附近,為阿祿古父子設立雕像,紀念他們於此浴血奮戰的身影。

淸朝視原住民族為「缺乏教化」的族群,但正是這批被瞧不起的人讓日軍嚐到苦頭。淸軍小心翼翼避免一戰的新式日軍,實實在在地面對了「野蠻」的原住民族而感到棘手,為此展開帶有報復性質的大規模征討行動。

石門之役後,日軍兵分三路攻打牡丹社與高士佛社。此前的衝突規模都不算大,就連石門之役也「只是」百人等級的戰役,這一回日軍出動一千多人,雖然受到伏擊,但只造成少數傷亡,而原住民族人沒有足夠的兵力與之正面交鋒,只能在些微抵抗後遁入深山。日軍占據並焚毀部落,原住民族人費盡千辛萬苦建立的家園就這麼被外來者的火焰吞噬。日軍撤退後,高士佛社人一度回到已成廢墟的家園,在接下來的雨季與颱風季,失去庇護的族人睡在樹下、淋著雨水,不得已再度遷村。往後,高士佛社人稱呼那個地方為「Linivuan」,意思是「逃離之地」。

一切都變了——東亞新秩序

淸朝與日本之間的外交戰場尙未結束,直到一八七四年十月底簽下《淸日臺灣事件專約》(又稱《北京專約》):

一、日本國此次所辦,原為保民義舉起見,中國不指以為不是。

二、前次所有遇害難民之家,中國定給撫卹銀兩,日本所有在該處修道、建房等件,中國願留自用,先行議定籌補銀兩,另有議辦之據。

三、所有此事兩國一切來往公文,彼此撤回註銷,永為罷論。至於該處生番,中國自宜設法妥為約束,不能再受兇害。

日本達到目的:確認出兵臺灣一事是「保民義擧」。這幾個字才是日本出兵牡丹社最想換得的外交勝利,從這一刻起,琉球屬於日本。

牡丹社事件徹底改變淸朝、日本、琉球,以及臺灣。對日本來說,這是大政奉還後明治政府首次海外出兵,達到預期成果,儘管淸朝的賠款不足以支應日本出兵的實際支出,還因水土不服折損了六百多條生命,但日本向全世界證明,面對舊亞洲盟主淸朝,日本已居於上風。

更重要的是,日本透過這場軍事行動,成功解決了琉球的主權歸屬,在牡丹社事件前琉球一直都是「兩屬」,既受日本薩摩藩實質控制,但也在薩摩藩同意下每兩年前往中國朝貢一次。只要朝貢關係仍在,琉球就是一個與中國有從屬關係的國家,企圖併吞琉球的日本並不樂見此事,既然唯一可以對琉球地位插手的是擁有朝貢關係的淸朝,那麼只要讓淸朝承認琉球的主權歸於日本即可,這是牡丹社事件背後日本眞正的企圖,在提到琉球人時,日本往往故意視之為本國人民,條約中的「保民義擧」即由此而來。牡丹社事件後五年,琉球國王尙泰被迫遷往東京,琉球變成日本國土沖繩縣,琉球國從此消失於世。

至於淸朝,牡丹社事件開啓了「海防與塞防之爭」。從前中國主要的敵人都在北方,從牡丹社事件開始,淸朝意識到東南海上也有敵人,帝國邊緣的蕞爾小島臺灣居然成了前線,成了「七省門戶」。

臺灣因此不得不變,牡丹社事件令淸朝意識到「番地」不可不理,沈葆楨啓動「開山撫番」,開放海禁,在瑯𤩝地區設「恆春縣」並且建城,愈來愈重要的北臺重鎭也設「臺北府」,還興建二鯤鯓礮臺與旗後礮臺等多處西式砲台以加強海防。臺灣從一座需要鎭壓民亂的島嶼,變成一塊必須開發治理的領土,看起來是好事,但原住民族的「被犧牲」從此加劇。

從化外到化內:恆春縣城

牡丹社事件發生前一百五十年,瑯𤩝一帶都是漢人禁地。朱一貴事件後,淸朝豎石為界,瑯𤩝這塊屬於原住民的領域,漢人不能進入開墾,完全是淸朝治力所不及的「化外之地」。黃叔璥於一七二三至一七二四年擔任巡臺御史,他在《臺海使槎錄》如此描述瑯𤩝:「瑯諸社隙地,民向多種植田畝;今有司禁止,悉為荒田。」

因此,當沈葆楨決定要在瑯𤩝設恆春縣城時,是在一個對漢人來說全然陌生領土中央蓋一座城池。一百五十年前的瑯𤩝禁令,對照一百五十年後的恆春設縣,兩件事情弔詭到不知何者才是意外,但卻是歷史的必然──正因為化外之地,所以引發窺伺,牡丹社事件揭示了這點。沈葆楨還發現,這種垂涎可見的未來也不會停止,因此治理臺灣以絕窺伺的時候到了:「夫以臺地向稱饒沃,久為他族所垂涎;今雖外患暫平,旁人仍眈眈相視;未雨綢繆之計,正在斯時。」

牡丹社事件後,仍有一艘日本輪船、一艘西洋輪船先後登岸,沈葆楨因此「思急於瑯建城置吏,以為永久之計」,「築城設官,以鎮民番而消窺伺。」經夏獻綸、劉璈實地勘查,以「車城南十五里之猴洞」為縣治,原因是瑯𤩝一帶背山面海,又有一座山橫隔在西海岸,背山的猴洞山處,正適合築城,縣名定為「恆春」。根據《恆春縣志》,恆春縣城的風水大有講究,如頁123 圖示,三台山為縣城之玄武,龍鑾山居左,為縣城靑龍,虎頭山居右直對北門,為縣城白虎,西屏山為縣城朱雀,縣城以三台山為主山,東西南北都有神山護衛。

恆春原本缺乏漢人開墾,也沒有建城所需要的杉木、陶瓦等建材,因此建材與匠工都從大陸內地運來。臺灣的城池多由地方仕紳捐款建成,但具備軍事功能的恆春城不一樣,是少數由官方出資興建的城池(另一例為澎湖廳城),一八七五年十一月動工,一八七九年九月竣工,耗資十六萬七千三百九十兩,儘管造價不低,淸朝仍願興建,可見恆春縣城的特殊性與重要性。

恆春縣城周長八百八十丈,城基厚二丈,外牆高一丈四尺五寸,內牆高一丈三尺四寸,牆寬一丈六尺,磚石構造,城門結合砲台,講究防禦功能,東門、南門有四個砲口,西門、北門則各兩個砲口。這淸楚表明了恆春城的性質:這是一座矗立在危險之中、四面環敵的城壘。城牆之外的「進郡大道」是府城、鳳山縣城往來恆春城的漫長道路,途經多處原住民族勢力範圍,東門外的道路則是通往東臺灣的琅𤩝卑南道。

一百五十年後的今日,恆春縣城保存得堪稱完整,是恆春鎭民穿梭往來的日常風景。過去疊合此時,歷史融入當下,最具代表性的畫面應該是二○○八年電影《海角七號》裡女主角乘坐的小巴士要進西門,司機卻擔心城門太低卡住車子,二○一六年這樣的事還眞實發生過,外地貨車經過西門時卡住城門,動彈不得,還出動警察救援。

謝宜安,國立臺灣大學中國文學研究所碩士,臺北地方異聞工作室成員。著有《特搜!臺灣都市傳說》,對臺灣都市傳說進行源流考證與細密分析。關注都市傳說、怪談、民俗中的現代性、性別、政治等。著有小說《蛇郎君:蠔鏡窗的新娘》,參與創作桌遊、小說《說妖》等。


書名《歷史上的刺蝟島:前進全臺十四處戰爭與軍事遺構國定古蹟》
作者:朱宥勳,瀟湘神,熊一蘋,謝宜安,班與唐,何玟珒合著
出版社:蔚藍文化
出版時間:2023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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