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摘】《邱吉爾:與命運同行》一、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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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〇年六月接下來兩週,法國的要求宛如滔滔江水,向邱吉爾索取更多空中支援,即使六月六日已經有一百四十四架英國戰鬥機在法國上空行動,法國投降前,每天也有類似的數量。「雷諾獅子大開口,要我們全部的戰鬥機。」賈德幹如是說。不僅內閣、三軍參謀長、文官都紛紛相信這仗會輸,紐沃和道丁也贊同他們,堅決反對再派戰鬥機中隊去法國。

儘管如此,邱吉爾想用一小批軍隊沿著丹麥、荷蘭、比利時的海岸攻擊德國。「必須預備計畫,」六月五日他告訴伊斯梅,「要有獵人等級的特種部隊,在這些海岸製造恐嚇,先採『屠夫閃電』策略,但是接著……我們應突襲加萊或布洛涅,對那些德國兵的駐軍或殺或俘,然後堅守該地,直到執行所有圍城或猛攻的預備計畫,然後離開。」他也希望輕裝部隊「匍匐上陸,深入內陸襲擊,切斷重要通信,回來時身後留下德軍屍體的痕跡」。儘管過去七週局勢完全相反,他的攻擊直覺絲毫不減。早在六月六日,最後一支軍隊離開敦克爾克才過兩天,他就跟陸軍部的策畫人員要求「運輸坦克並送上海灘的提案」。那天正好是諾曼第登陸日四年前。六月二十日,他建議組成「一個至少五千名傘兵的團」。

六月十日,墨索里尼對英、法宣戰。當科爾維叫醒午睡中的邱吉爾,告訴他這樁消息,首相低聲咆哮:「那些去義大利看古蹟的人,以後不用大老遠跑到那不勒斯和龐貝。」地中海新增的威脅需要重新部署船艦,但是對這個消息英國早有預備,尤其五月底邱吉爾拒絕和談之後。六月十一日,英國陸軍穿越邊境進入利比亞展開攻擊行動,這起行動持續兩個月,直到義大利逼迫他們退回埃及。八月五日至十九日之間,義大利軍將英軍逼出英屬索馬利蘭,邱吉爾為此非常懊惱。英義戰爭開始那天,他就核准撤銷義大利國王維克多・伊曼紐三世(Victor Emmanuel III)的嘉德勛章。這位國王並未挺身抵抗墨索里尼,邱吉爾說:「我認為應該大肆羞辱並宣傳這具悲哀的傀儡。」

同天,法國政府逃出巴黎,遷往位於往土爾途中、奧爾良(Orléans)東南六十哩的布希亞赫(Briare),以致邱吉爾被迫延後法國之行。事實上,邱吉爾得知後較有信心,因為這樣顯得法國有意繼續奮戰。他在六月十一日下午三點搭乘帝國航空火鳥飛機前往布希亞赫,由九架噴火戰鬥機護送,這是空軍上校史蒂芬・博蒙特(Stephen Beaumont)的六〇九中隊短時間能夠召集的最多飛機。魏剛在布希亞赫鈴蘭城堡(Château de Muguet)的總部只能容下邱吉爾,而伊登、迪爾、伊斯梅、斯皮爾斯必須睡在附近的火車。城堡裡只有一臺古老的電話,掛在管家的食品儲藏室,連接鎮上的郵局,而郵局整天都沒有人。十一日兩個小時的最高作戰委員會會議,以及十二日數個小時的會議,邱吉爾見了雷諾、貝當、魏剛,以及東北前線的總指揮官上將阿爾方斯・喬吉斯,還有新任的戰爭部長——四十九歲、身高六呎五吋的一戰英雄上將夏爾・戴高樂(Charles de Gaulle)。

巴黎隨時都會淪陷,兩邊代表討論戰爭所有的面向。邱吉爾告訴他們,加拿大第一師將會登陸法國,屆時準備作戰的英國遠征軍將會增加到四個師,而第五個師正在途中,將在布列塔尼形成德軍無法穿透的防守陣地。他也強調,德軍漫長的通信線,此時面對空襲其實不堪一擊。迪爾願讓魏剛全面指揮英國軍隊,他認為適當就可以利用。魏剛唯一的回答是,法國淪陷現在不用「天」計算,而用「時」計算。

上將喬吉斯在會議表示,同盟國一百零三個師已經損失三十五個。他私下也告訴斯皮爾斯,法國政府祕密準備要求希特勒休戰,而且,如同邱吉爾後來所言:「我們也應相對採取措施。」邱吉爾在會議中提出「布列塔尼陣地」,但是法國指出,因為七十%的工廠都設在巴黎地區,因此巴黎的困境沒有長久的解決辦法。邱吉爾主張這樣可以爭取時間等待美國參戰,此時幾乎沒有插話的貝當說,那也代表法國毀滅。貝當接著公開表示需要休戰。戴高樂反其道而行,說他準備打「縱隊戰」,讓機動部隊和德國坦克較量。沒有其他法國人表達任何繼續作戰,或從法屬北非繼續作戰的熱忱。

邱吉爾必須「激烈」力求雷諾允許皇家空軍的威靈頓轟炸機襲擊杜林(Turin)和米蘭以繼續前進。(雷諾害怕義大利在南法進行報復。)萬一法國空軍洩漏計畫給普羅旺斯薩隆(Salon-de-Provence)當地的人,他們會拉著農車和其他障礙物到機場,不讓英國飛機起飛,英國就必須放棄襲擊。法國海軍部長上將弗朗索瓦・達爾朗(François Darlan)承諾,如果停戰,強大的法國海軍(若跟德國海軍聯盟將會壓倒英國海軍)不會落入德國手中,但會航向加拿大。

魏剛簡述法國陸軍的困境。「眼下是決定的關鍵,」他說,「現在是決定的時刻。英國不應保留任何一架戰鬥機在英格蘭。應該全部送來法國。」語畢,接著停頓良久,邱吉爾的顧問焦慮起來,害怕他大方、終身對法國的熱愛、勇氣、樂觀,會導致他不顧紐沃和道丁的警告,承諾更多空中支援。邱吉爾開口,說得極為緩慢,「這不是決定的關鍵,這不是決定的時刻。希特勒派出納粹德國空軍攻打英國才是決定的時刻。如果我們可以維持我們島上領空的控制——那也是我唯一要求的——我們就會幫你們贏回來……無論這裡發生什麼,我們下定決心,永遠、永遠、永遠奮戰下去。」儘管盟友傲慢的壓力,以及本身對法國的熱愛,他仍沒有答應把剩下的英國空軍送到法國。這項決定是他所做過極為重要的決定。

雷諾問,要是德國意圖入侵英國,將會如何?邱吉爾回答,「我還沒非常仔細想過那個問題,但是,廣的來說,我會主張,在他們來的路上就盡量讓他們都沉入海裡,成功爬上岸的那些,就『frapper sur la tête』(朝他們的頭打下去)。」即使處於這麼高壓的情況,還能維持幽默與樂觀,完全就是他的特性。魏剛向雷諾預言,一個月內英國將會「像雞一樣被扭斷脖子」,還好此時邱吉爾已經離開會議現場。回程路上,為了閃避兩架正對漁船開槍的德國戰鬥機,他的飛機飛在一百呎的空中,僅僅稍微高出海平面。

回家途中,伊斯梅建議,既然指派為第二次英國遠征軍的師看來幾乎馬上就會撤離,不如不動聲色延後部署。「當然不行。」邱吉爾回答。「如果我們做了任何這樣的事,歷史上會很難看。」在這個時候,他不該想著歷史,應該僅是受單純的軍事考量指引。有違迪爾與伊斯梅的更好判斷,雖然他們並未徹底反對,第二次英國遠征軍派了更多部隊去法國。他們的指揮官上將布魯克私下向伊登和迪爾譴責這項計畫是無效的政治舉動,確實如此。伊斯梅接著說,他很高興英國會獨自奮戰,「我們會打贏不列顛戰役,」此時邱吉爾看著他,並回答,「你和我三個月內就會死。」雖然對法國、在內閣、在下議院、對報紙、對廣播,他似乎總有十足的獲勝把握,並在公開場合堅決抵抗,但是有時候他也會向他的同僚承認,也許並非如此。後來,邱吉爾說他希望能在法國待上十天,「讓內維爾在國內維持」,但是他已不太可能把士氣完全潰散的法國繼續留在戰爭。現在,如同他十二日回來時告訴國王,「德國下個計畫,就是入侵這個國家。」

午夜過後不久,雷諾要求邱吉爾回到法國。這次他們打算在十三日下午三點四十五分在土爾見面。邱吉爾認為這個召喚非常「不祥」,因為雷諾曾經承諾,法國投降前會先詢問他,而且他很氣雷諾在公開的電話線上說出見面的時間地點。六月十三日上午,他和哈利法克斯、畢佛布魯克、賈德幹、伊斯梅,在博蒙特的六〇九中隊十二架噴火戰鬥機護航下提早出發。他們起飛,但毫不知道會在哪裡降落。「其實我們盲目地飛行,等待指示,告訴我們去哪裡找法國內閣。」沃爾特・湯普森回憶。邱吉爾要他帶著他的柯爾特點四五手槍,並說,「如果我們半路遭到攻擊,也許我還能殺掉至少一個德國人。」

他們飛越海峽群島時遭遇暴風和雷雨,終於降落在土爾機場。機場布滿炸彈的坑洞,整整十天無人填補。空軍上校博蒙特在他未出版的自傳寫道,「土爾的機場會是個好例子,說明法國沉淪解體的模樣。我們到了。英國的首相蒞臨,一開始沒人在那裡接他。土爾機場雜草蔓生、建築殘破,就像一家破產的飛行學校……完全不像我們乾淨整齊的皇家空軍航站。」

指揮官湯米・湯普森終於找到兩名正在吃三明治的法國空軍軍官。「他們看到我們似乎很驚訝。」他回憶,「大家都去吃午餐了。他們願意開自己的車載我們去土爾。那兩臺車很小,我們費了好大的勁擠了進去。」湯普森發現自己坐在畢佛布魯克勛爵的大腿。「亂七八糟。」賈德幹回憶。他們開車經過往南流動的難民行列。抵達土爾後,他們去了格蘭德布里塔基飯店(Hôtel Grande Bretagne),在那裡找到總理次長保羅・博杜安(Paul Baudouin),吃到賈德幹所謂「很棒的午餐,而且 W. S. C. 狀態很好」。

他們用餐的同時,曾經反對宣戰的博杜安,試圖說服邱吉爾,放棄法國曾在三月二十八日作出不會單獨和談的承諾。根據指揮官湯普森的說法,「邱吉爾先生完全不予鼓勵。」湯普森寫道,從頭到尾,難民都在「拍打著門,從窗外羨慕地盯著」。英國代表團從後門進入飯店,但是邱吉爾堅持出去時從正門,「如此一來,街上的民眾就會看到他們的盟友還沒捨棄他們」。逃難的車輛駛過城鎮,無窮無盡,其中許多車的車頂捆著個人物品,車窗已經破碎,車身布滿機關槍的彈痕。

魏剛和貝當拒絕參加省政府的會議,理由是繼續抵抗德國也是無益。被賈德幹描述為「掃興」的雷諾和博杜安告訴邱吉爾,要不和德國和談,要不免除法國不可單獨和談的義務。邱吉爾試著說服法國再次請求華盛頓,並且力求他們繼續戰鬥(他的英式法語說不通時就由斯皮爾斯翻譯)。「我懂英國人,」邱吉爾告訴法國的領袖,

他們忍耐、堅持、反擊的能力沒有止盡。而且他們會打到敵人倒下為止。你必須給我們時間。我們請你們盡可能繼續奮戰,如果不是在巴黎,至少在巴黎之外,在各省,直到海岸,然後,如果必要,在北非。另一個選項是法國滅亡……法國必須繼續打下去。法國還有優良的海軍、偉大的帝國。憑藉剩下的軍隊,法國可以進行大規模的游擊戰,也可以破壞敵人的通信。

他繼續說,「這絕對是同盟國最黑暗的時刻。儘管如此,他有絕對堅定的信心,希特勒會被擊敗,納粹主義不能、也不會推翻歐洲。」邱吉爾坐在雷諾對面的一把扶手椅上,「雙手交叉在胸前,說得慷慨激昂,聽到的人無不深深感動」。畢佛布魯克後來回憶,那是「他所有的演講中,印象最深刻的」。但是只有戴高樂對於他的敦促回以支持。邱吉爾心懷感激,而且當著他的面預言他是「L’homme du destin」。

 

邱吉爾拒絕免除法國的承諾。再添加那天的戲劇性場面,雷諾的情婦伊蓮・德・波特公爵夫人(Hélène de Portes),數次想要進入最後一次最高作戰委員會的會議,直到一名法國海軍軍官對著博杜安大吼:「為了法國的尊嚴,把那個女人趕出去!」隔年克萊門汀說,她的丈夫「幾乎就要被波特夫人攻擊,她想要抓他的臉……她大聲尖叫,歇斯底里,希望引起注意」。法國政府正陷入四分五裂,邱吉爾在省政府門口向雷諾道別時,眼中噙著淚水。

六月十四日,德軍進入巴黎。魏剛通知人在布列塔尼的第二次遠征軍指揮官艾倫・布魯克,所有抵抗很快就會結束。邱吉爾去電布魯克在勒芒(Le Mans)的總部,在斷續的電話線上告訴他,根據布魯克記錄,「我被找來法國,讓法國覺得我們支持他們。我回答,讓屍體有所感覺是不可能的,而且法國軍隊,幾乎所有企圖和目標都死了,當然不可能理解別人為他們做的一切。」這是兩人第一次對話。布魯克必須說服首相,他的軍隊不會有所幫助,繼續待著只是冒上隨時被俘虜的風險。經過半個小時困難的討論,邱吉爾允許第二次遠征軍撤回英國。他們對歷史的責任已經完成,即使無人真的注意到。

六月四日,西蒙夫妻終於搬出唐寧街十一號。張伯倫可以搬過去,而邱吉爾也能搬進十號。邱吉爾已經搬出海軍官邸,讓A・V・亞歷山大入住,因此他和家人暫住在乾草市場(Haymarket)盡頭的卡爾頓飯店。邱吉爾一家帶著海軍部凶猛的黑色公貓納爾遜,牠立刻就和唐寧街人稱的「慕尼黑捕鼠貓」(Munich Mouser)吵架。(不難猜到打起來時邱吉爾護著誰。「納爾遜是我所知最勇敢的貓。」他說,「我曾看過牠在海軍部追一隻大狗。」)一九四一年古妮去世後,一向跟哥哥關係親密的傑克・邱吉爾也住進唐寧街十號,和機要祕書一起用餐,也隨邱吉爾一起外出巡視幾次。

六月十五日,澳大利亞與紐西蘭重申對英國無條件支持,無論如何。相反地,那天賈德幹寫道,「美國看來相當無用。唉,沒有他們我們必死無疑。」那天晚上邱吉爾在契克斯別墅告訴科爾維,「這場戰爭現在注定變成血腥的戰爭……我們上次的勝利,因為很多心軟的人,都白費了,真是悲劇。」晚餐過後,他和鄧肯・桑迪斯在花園的玫瑰間散步。科爾維又報告更多來自巴黎的壞消息時,他回答,「告訴他們,如果他們把艦隊給我們,我們將永不忘懷,但是如果他們不經過我們同意就投降,我們將永不原諒。我們會抹黑他們的名字一千年!」接著,他怕科爾維光聽字面的意思,又說,「當然,先別告訴他們。」儘管有來自法國的消息,科爾維說邱吉爾「精神奕奕,複誦詩句,膨脹現況的戲劇表演,一直說著他和希特勒只有一個共同點——此時響起恐怖的口哨聲——就是給大家雪茄,然後不時喃喃自語著『砰!砰!砰!農夫的槍,兔子跑啊,兔子跑啊,跑!跑!跑!』」他接了大使甘迺迪的電話,告訴他,如果美國只給英國經濟援助,而不給軍事援助,「將會成為這段歷史的笑柄」,然後到了凌晨一點,他躺在大廳的沙發,呼著雪茄,討論如何增加皇家空軍前線戰鬥機的實力,接著——極不尋常——他「開了一、兩個黃腔」,說了「晚安,我的孩子」,然後上床。

六月十六日星期天,上午七點三十分,科爾維敲了邱吉爾在契克斯別墅的房門,告訴他雷諾即將被元帥貝當取代。他發現他「穿著銀色背心,看起來頗像隻漂亮的豬」。邱吉爾要求上午十點十五分召開內閣會議,而且早餐過後,無視交通號誌,搭車前往倫敦,在林蔭路上加速,人員到齊時剛好抵達。會議開到一半,他們得知貝當已經命令法國陸軍棄械。「內閣會議後,首相獨自一人,在花園來回踱步,」科爾維寫道,「他低著頭,雙手放在背後。我相信,他會處變不驚。」

下午三點,另一次的內閣會議提出合併宣言,其中英國與法國將會融合為一個國家。這個想法是由法國外交官勒内・普利文(René Pleven)提出,為了讓法國陸軍整批撤退到英國。擬定宣言的人包括羅伯特・凡西塔特、同盟國委員會(Inter-Allied Commission)會長尚・莫內(Jean Monnet)、文官亞瑟・薩爾特(Arthur Salter)、洛伊德勛爵,以及只在倫敦待二十四小時的戴高樂。「我和這個無關。」邱吉爾後來會說,「那是一波內閣情緒。」張伯倫前去向國王更新「他的帝國怎麼了」,而三色旗史上唯一一次在西敏寺飛揚。「誰知道呢,」科爾維開玩笑,「我們還可能看到『fleurs de lys』重新成為皇室象徵呢!」他認為新的國家可能會被稱為「法蘭格蘭」(Frangland)。

貝當聽到這個想法時,嘲笑那是「和屍體融合」(驚人的是,兩天後布魯克也用一樣的比喻)。但是,同時,科爾維也寫道,「每個人都拍著戴高樂的背,告訴他,他應該當總指揮官(溫斯頓嘴裡唸著『Je l’arrangerai』)」。這些重要的人物願意考慮這樣古怪的提議,顯示英國多麼急著阻止世界第四大艦隊落入德國手中。戴高樂當天晚上飛回波爾多,降落後發現自己已被撤職。

六月十七日星期一上午,消息傳來,法國政府新的元首元帥貝當準備和德國簽訂停戰協議。難以啟齒的「可能確定的事件」現在已經確定。邱吉爾發出電報給貝當,表示他不敢相信他和魏剛「會把優良的法國艦隊送給敵人,傷害他們的同盟。這樣的行為會在數千年的歷史「scarify」他們的姓名」。新的外交部長博杜安確認艦隊將會從土倫航向法國的殖民地阿爾及利亞,以防德國染指。當天下午,在法國安排幾場會議後,為了騙過監視他的貝當人馬,戴高樂陪著斯皮爾斯前往波爾多機場,就在飛機正要起飛時跳了上去,全身只有制服,飛到倫敦。他的妻兒隔天從佩斯特(Brest)離開。他的雙腳要在四年後才會再次踏上法國本土。

那天,冠達郵輪蘭開斯特里亞號(Lancastria)載滿第二次英國遠征軍的軍隊和平民回到英國,在羅亞爾河(Loire)出海口遭到納粹德國空軍擊沉。四千人溺斃,比鐵達尼號和盧西塔尼亞號相加還多;這次事件一直都是英國海事史上單一船隻最多喪命的紀錄。第二次英國遠征軍沒有締造邱吉爾意圖的那種歷史。他想利用「D級」警告(‘D’Notice)封鎖消息,保守這個祕密,但是經由美國走漏,七月底時於英國曝光。

六月十七日,拉布・巴特勒在聖詹姆斯公園偶然遇到瑞典大使揚・普里茲(Björn Prytz)。兩人一起走回外交部時,巴特勒轉達哈利法克斯勛爵的話給普里茲,「英國政府的政策方針是依據常識、不蠻幹。」普里茲如實將這則訊息以英文傳回瑞典外交部,並且又說,議員告訴他,「如果,而且當(和平)談判有希望……哈利法克斯可能會繼承邱吉爾。」「常識」詞是個明顯的影射,如果軍事狀況繼續惡化,新的哈利法克斯政府將會接受德國的和平提議。多虧英國情報單位對瑞典外交部的監視,九天後,邱吉爾讀到這則訊息,於是要求解釋。哈利法克斯宣稱,普里茲嚴重誤解巴特勒的訊息。(其實不太可能,因為普里茲有一半的英國血統,在英國的杜威治學院〔Dulwich College〕接受教育,英文口說流利,並以英文寫下訊息。)巴特勒是個可愛聰明的人,有著與人友好的天分,後來在戰爭期間改革英國教育制度,但是他在國家危急存亡之秋,極度欠缺判斷。寬宏大量的邱吉爾並沒有因為巴特勒自己所謂「奇怪的話」而斷了他的職涯,還讓他在他的職位多待十三個月。哈利法克斯就沒有待這麼久。保守黨的座椅上,還是有人批評邱吉爾。即使在他「我們將在海灘奮戰」的演講後,張伯倫時期的交通大臣尤恩・瓦勒斯(Euan Wallace)提到「關於他兩次提到獨自奮戰,之後吸菸室裡有些爭議」,而前衛生大臣沃爾特・埃利奧特總結,政府的蜜月期已經結束。

「首相凌晨一點上樓睡覺時,非常親切地對我道晚安。」六月十七日,邱吉爾其中一位機要祕書約翰・馬汀(John Martin)告訴他的父母,「他的手放在我的手臂,告訴我,他很抱歉,這幾天倉促的事情太多,沒有時間好好認識我。」那幾天的「倉促」就是法國退出戰爭,以及那意謂的所有危險。但是也有人寧願法國退出。過去十天,戰鬥機司令部在法國上空已經損失兩百五十架戰鬥機,而且當道丁聽到法國投降,他跪在地上,感謝上帝,不用再派更多過去。「只剩我們對抗惡魔,幾乎可說鬆了一口氣。」賈德幹在他的日記寫道,「不是贏就是死。」約翰・馬汀的日記則是寫著「現在輪到我們了。」

作者為英國歷史學家、記者、歷史題材暢銷作家、上議院議員。英國皇家文學學會會員,也被選為拿破崙研究所研究員、國際邱吉爾協會榮譽會員。著有《1990年以來英語民族史》、《戰爭風暴:第二次世界大戰新史》(2010年英國陸軍年度軍事圖書獎)、《拿破崙:一生》(2014年拿破崙基金會評審團大獎)等書籍。其著作已被譯為法語、德語、土耳其語、希伯來語、匈牙利語、日語等二十多種文字出版。


書名《邱吉爾:與命運同行》一、二部
作者:安德魯.羅伯茨(Andrew Roberts)
出版社:聯經
出版時間:2023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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