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飛走的堂前燕──所謂「滯臺中國人」心態

黎時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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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臺灣,最煩的是,三不五時就有這個、那個人跳出來,或是嘲諷、或是責罵,只為了捍衛中華文化。這種人往往藉著過去累積下的一點名氣,恥笑他人對中華文化的無知,卻不知道自己的說法也可能出自偏見,過度解讀。

最新的例子出自張大春臉書對蔡總統一幅題字的惡意解讀。

張的嘲諷緣於今年教師節,蔡總統題了「明德止善」贈予北加州祭孔與教師節大會,張大春對此四字譯解為「明白道德(說說吧),別幹什麼好事」。對此,香港作家馮睎乾則有完全相反的商榷,認為這四個字並無疑義。

張大春的詩作只是打油水準

當然,馮是香港作家,除了反共立場,和臺灣執政黨向無瓜葛,張大春臉書文下的留言,許多人把馮視為1450,只是另一種無知。

蔡總統的題字應當出自教育部字典對「明德止善」的解釋。雖然這詞只見於《西遊記》,但如馮文所述,用「止善」簡稱「止於至善」,宋朝就有案例,《西遊記》並非孤證。更何況吳承恩家鄉的地方志《淮安府志》稱讚他「性敏而多慧,博極群書,為詩文下筆立成,清雅流麗,有秦少游之風。復善諧謔,所著雜記幾種,名震一時」;大學問家朱彝尊的著作《明詩綜》則說他的詩「習氣息除,一時殆鮮其匹」,相較之下張大春詩作,只是打油水準。

可以合理認定,當代人的漢學素養,或許有人能匹敵吳承恩,但絕非張大作家;吳承恩都認為可以用的詞句,現代人的否定未免蒼白無力。更何況這類咬文嚼字的諷刺,除了當成茶餘飯後的談資,於國計民生毫無裨益,就隨這些無用書生去嚼舌吧。

事實上,馮睎乾臉書文還提到,馬英九前總統宣稱,因為今年國慶典禮看不到中華民國,於是拒絕參加;這個咬文嚼字事例,恐怕更值得我們關注。

對於馬前總統的說法,立法院長游錫堃表示大惑不解,因為,國慶典禮使用「Taiwan National Day」,今年已經第三年;如果馬前總統如此反感,為何要等到現在才表示意見?

圖片來源:翻攝自蕭瑩燈臉書

馬前總統避談台灣的心緒更值研究

以我這升斗小民的看法,或許是因為馬前總統神經系統過長,需要三年以上的反應時間,才能把信號傳到腦部。更何況今年三月,馬前總統訪問中國時曾自稱「臺灣總統」,何昨是而今非?

對於很多一心想把臺灣搞爛、推向中國的人,我常常無法理解這些行為背後的動機究竟是啥?

如果是為了立即可見的利益,例如傳說中想利用臺灣軍事建設取得好處的某立委,我雖然鄙視,但還算理解;但類似陳廷寵、賴岳謙這些人不斷打擊臺灣民心士氣的行為,除了他們天生反骨,實在找不出其他理由。

直到讀了司徒琳(Lynn Struve)女士的著作《南明:1644-1662》(The Southern Ming, 1644-1662),才算明白背後的階級思想。

南明史大概是中原地區最有趣的歷史段落,短短幾十年,就有幾本重要著作,且每本的史觀都迥然不同。有像錢海岳這種傳統文人,標舉明朝萬歲、滿人去死的;或者像南炳文主張農民起義最高,其他都是階級敵人,必須掃入歷史垃圾桶。

幾種史觀中,司徒琳的看法最為獨特!畢竟,她是美國人,站在完全客觀的角度看,所以她對南明的繫年是把東寧王國視為完全獨立的國家,與南明無關,這可能也是越來越多臺灣史學家的共識。

其次,司徒琳雖然描述南明,但她書中最重要的觀點在於明朝何以亡?

依照司徒琳的看法,明朝的制度缺陷導致兩個問題:皇帝與官僚系統的對抗;文官集團對武官集團的歧視。

明朝士大夫寧可共亡,不願務實妥協的階級心態

一方面,由於明朝的運作仰賴文官集團,就算皇帝幾十年不上朝,國家事務仍可維持,造成文官集團與皇權的對抗事實;另一方面,從開國起對武官集團的不信任,讓文官集團警惕並鄙視武官。

這兩種制度缺陷,最終造成文官集團的階級性格,以至於就算到了危急存亡的時候,文官們仍然依照階級慣性,寧可選擇無能多慾的皇帝,並極力打壓江北四鎮武裝集團,也不願意攜手合作。

從文官集團的角度看,他們的集體潛意識造成了不願放棄一絲一毫特權的階級性格,於是他們最重要的任務成為防堵皇帝、武將可能的越界行為,即使意味著同歸於盡也在所不惜。司徒琳的結論是,這是明朝開國後建立的官僚制度隱含的系統缺陷,也成了明朝滅亡的重要原因。

這種寧可共同毀滅,卻不肯稍為務實妥協的個性,和現在所謂「滯臺中國人」這個群體的行為幾乎如出一轍!有趣的是,習近平第三任期以來的作為,也可以看到類似的制度缺陷引發的後果。

從這個方向解析,那些吹毛求疵的中華文化捍衛者,那些不願接受臺灣,永遠心向中國的政客與軍人的行為模式,就有了說得通的思想背景。

獨自哀憐的滯臺燕雀

好笑的是,這些人總以為自己是那個階級的主角,但從最邊緣的外戚毛治國都可以給馬前總統排頭吃,可以看出,他們其實只是蔣家構成的恩庇侍從黨國體制大宅院裡,等著主人施捨幾粒米糧的燕雀。

從馬前總統宣告不參加國慶典禮的時機,可以看出,他只是整個攻擊執政黨戰略中的一環。

想像一下,如果餿水油自稱被恐嚇的自導自演鬧劇沒被揭穿,配合一堆惡意的雞蛋問題攻擊,馬前總統的宣稱,恐怕會變成重磅一擊,直接打趴執政黨選情。

幸好國造潛艇命名引發的立委洩密與利益糾葛,把馬前總統的宣告變成一場丑劇,連帶的,臺北市長X萬安的跟進,更像是笑話了。

究其實,馬前總統和張大作家這類人只是留戀黨國的堂前燕,他們永遠不願飛走,也不敢獨立面對世間蒼茫。

幸好越來越多臺灣人,早已勇敢闊步前行!

作者為爵士樂評人,政治觀察者。有資訊焦慮症,喜歡收集並閱讀大量資料。目前主要擔任幾處音樂講堂講者,同時也持續觀察台灣前途與世界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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