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政變潮,俄羅斯擴張時

趙君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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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30日非洲產油國加彭發生政變,原因是軍方對8月26日舉行的總統大選結果的公正性感到不滿(在投票的當天的確發生了斷網和開票延誤等詭異現象),而這場政變距離上一次在尼日所發生的政變才一個多月,更是從2021開始在非洲發生的第七場政變。

加彭政變。圖片來源:達志影像/美聯社

非洲政變多為法國前殖民地

這些政變牽涉到的不光是最高政治權力的轉移與該國的日日制度遭到破壞,該國的外交政策也會同步受到嚴重影響。例如尼日8月26日軍政府便把法國大使訂為不受歡迎的人物,要求他馬上離境。但法國外長Catherine Colonna在上周日接受法國《世界報》專訪時,明確指出不會接受此不合法要求,會確保法國大使能應對來自軍政府的壓力。

而在尼日發生的外交危機也有前例可循,今年一月布吉納法索由去年十月二度發動政變的軍政府要求境內負有反恐任務的400名法國特種部隊離境。再之前是2022年2月法國宣布撤出該國境內的2400名法國部隊(還有其他數百名歐洲盟邦的部隊),當時法國總統馬克宏決定將對抗非洲極端伊斯蘭勢力的重心從馬利轉移到尼日。但不幸地連尼日也發生政變,因此法國外長在前述的《世界報》專訪中承認和尼日政府共同進行的反恐任務無法確保能繼續推進,因為當地的法國軍隊已無法和尼日軍隊聯合行動。

除了這四個非洲國家外,自2020起還有西非的幾內亞、中非的查德和東北部的蘇丹同樣發生政變,這可是說一種回歸過去的不幸現象。根據研究全世界政變的權威政治學者,肯塔基大學的Jonathan Powell和Clayton Thyne兩位所建構的資料庫,從1960-2000,每個十年中嘗試發動或是成功政變的平均次數是40次。到了2000-2010成功或不成功的政變數降低到22次,下一個十年又降到17次,但在這個十年目前已經發生了14場無論成功與否的政變。

而更進一步來看這兩位學者的資料庫,從1990年至今,在非洲所成功發動的40場政變中,有24次是發生在法語系的國家。如果看從2010年至今,則是24場成功的政變中有16次是發生在法語系國家,也就是在前法國殖民地發生成功政變的機率是特別的高,這背後有什麼共同的因素在作祟嗎?

政變原因不同,但反法情緒同一

從目前的國際政治情勢來看,在非洲的情況很容易被看成是俄羅斯的勢力作祟所導致的。但其實這些發生政變的法語或非法語系國家各自的情況差異甚大,具體發生政變的原因也不同。例如在尼日發動政變的Omar Tchiani是尼日前任總統的親信,在剛被罷黜的現任總統Mohamed Bazoum上任時,軍方便試圖推翻它但沒有成功。而在長期穩定、相對富裕(該國的人均GDP達到一萬美元出頭,是全非洲第四)的中非產油國加彭,則是軍方不滿上周的總統大選結果的公正性而決定起事推翻掌控加彭50多年的Bongo家族。

另一個前法屬殖民地查德在2021年的情況是總統Idriss Deby前往北方和叛軍作戰時不幸中彈身亡,但權力並未按照憲法移交給國會議長而是讓兒子Mahamet Deby解散政府與國會,成立軍事委員會來統治國家。再參考2020年代七場政變唯一一場不在法語系國家蘇丹的情況,蘇丹在2021年的政變是19年政變後成立的過渡政府中文人和軍方成員不合所引發的。因此若就具體的導火線來看,各國情況都不相同。

但另一方面,在6個發生政變的法語系國家中,馬利、布吉納法索、查德和尼日都面臨嚴重的激進伊斯蘭恐怖主義的危險,因此為了協助這些國家和這些叛亂勢力對抗,法國都和這些國家有軍事合作,但對抗這些叛亂勢力的進展緩慢加上疫情帶來的經濟衝擊讓這些國家的軍人對現任的政府效能感到不滿,因此在分別出現對自己有利的情勢時,趁機起事終結民選政府的正常運作。

而其中馬利、布吉納法索和尼日在政變發生後,湧上街頭支持政變的民眾都展現強烈的反法情緒,不但喊出要法國滾蛋的口號,還在法國大使館外進行抗議與破壞。也就是說法國和前殖民地依然密切的合作關係變成了當地政治混亂的代罪羔羊,經濟上的落後也怪罪到法國對其長年的經濟剝削,這是貫穿這些政變背後的共同大環境因素。

政變聲中看出華格納傭兵身影

當然最耐人尋味的,就是在上一段提到的這三個國家不但出現強烈的反法情緒,同時還有不少民眾拿著俄羅斯國旗表達親俄的主張,這就是讓人很難不想到是否有普丁的非正式武裝組織-華格納傭兵團-在背後煽動。的確在尼日的政變發生前,總統Bezoume就多次強硬地鎮壓國內抗議法軍入駐而越來越多的反法示威。連不為伊斯蘭極端勢力所苦的加彭,《華盛頓郵報》都引用一位在當地工作的民意調查專家的看法指出反法國的情緒在民間相當濃烈。

而前面提到要求法軍離境的馬利和布吉納法索都轉向和俄羅斯進行軍事合作,在馬力應該大約有1000名華格納傭兵團進駐,而布吉納法索雖然今年4月時否認將聘請華格納傭兵團進駐該國,但不否認有計畫聘請俄羅斯的軍事顧問前來提供指導。此外一個由國防部副部長Yevkurov率領的俄羅斯代表團剛剛在8月31日造訪該國,而雙方會談的重點便是軍事合作。

因此在華格納傭兵團的首領普里戈金很可能在失去警戒心下被普丁策畫暗殺行動墜機身亡後,普丁是否會加碼在普里戈金於非洲諸國建立的基礎上擴大俄羅斯的影響力並從中謀取經濟利益是當下國際政治美中角力下另一個值得關注的戰場,因為這牽涉到了俄羅斯頓挫美法、歐洲在當地掃除極端伊斯蘭勢力和處理來自非洲的歐洲非法移民的努力。

普丁除掉普里戈金後必想接收華格納全面利益

在普丁除掉普里戈金和他的副手Utkin這兩大患,直接掌控華格納傭兵團後,應該會加速該組織在非洲的擴張,畢竟在普里戈金六月底的流產政變後,普丁已經把傭兵團的軍人趕出俄烏戰場,並強迫普里戈金關掉曾經影響美國2016大選的媒體和網路公司,但華格納擁有的非洲的政治、經濟、和軍事利益相當可觀,普丁沒有理由輕易放棄。

最經典的例子是在中非共和國,該國總統Touadera的保鑣和安全顧問都是華格納傭兵團的人,該國在首都之外的軍隊也由華格納指揮。華格納旗下的公司因此獲取了該國各種天然資源如鑽石和黃金。另外華格納還把中非共和國當作供應其蘇丹內戰盟友─快速支援部隊(Rapid Support Forces,是從2000年間在蘇丹達富爾進行種族屠殺的janjaweed戰士後續組成的民兵組織)各種物資的基地。

第二個值得注意的是處於內戰的利比亞,在普里戈金墜機身亡的前一天,前文提到的國防部副部長Yevkurov曾和內戰其中一方軍頭Haftar在利比亞北部的班加西見面,華格納傭兵在該軍頭於2019試圖佔領首都的黎波里失敗後依然駐守在Haftar控制的軍事基地和產油設施中,而普丁想要在普里戈金死後維持和Haftar的合作關係是著眼於利比亞擁有靠地中海的港口,和作為石油的供應國提供給非洲其他的俄羅斯附庸。

第三個普丁不捨得放手的國家是馬利,畢竟華格納傭兵團已經和軍政府攜手對抗伊斯蘭聖戰士將近兩年,而且在剛落幕不久的俄羅斯-非洲高峰會中馬利軍政府的領袖Assimi Goita和俄羅斯軍事情報局負責特種行動的Averyanov剛見過面,最近還有情報指出從馬利飛往敘利亞的航班增加了,這很可能是從馬利提供在敘利亞行動的華格納傭兵補給。

當然,俄羅斯在俄烏戰場已經捉襟見肘之下,俄羅斯很難撥出正規軍的兵力去協助這些非洲軍事強人打擊叛軍或是極端伊斯蘭勢力,但普丁是否能學會普里戈金在非洲發展勢力的靈活手法繼續以非正規的方式擴大俄羅斯的影響力是普丁很大的考驗。

整體來看,非洲雖然因為其相對年輕的人口和豐富、有助於綠能轉型的天然資源成為大國角力不可忽視的戰場,但是過去長期失敗的發展經驗讓大部分國家依然處於貧窮落後之中,連相對富裕的產油國加彭一樣有1/3的人口活在貧窮線之下,石油財富只限於首都的一小群親法政經菁英所獨佔。

因此許多國家都深受極端伊斯蘭勢力所影響、滲透,美國、法國和部分法國歐盟盟友多年來努力和各國合作打擊這些極端勢力的努力現在卻因為這些盟友接連出現政變而出現變數,趁虛而入的俄羅斯勢力往往行為更為殘酷,在內戰中造成更多武裝人員和平民的傷亡,而華格納傭兵團的商業經營模式和過去法國或其他西方國家殖民時帶來剝削並無分別,現在唯一的希望取決於西非經濟共同體(ECOWAS)能否實現諾言,必要時採取軍事手段讓尼日總統復位,擋住政變骨牌式的傳染效應,西方大國也應該給予非洲的國際組織充分的支持來恢復民主,以防普丁趁亂再度反擊西方,擴張勢力。

作者有個雲霄飛車式的人生,曾很輕鬆的進了不太好進的美國學校博士班,以為自己會是華文社會科學界的明日之星,又因為一個烏龍,更「輕鬆」的被踢出來,開始闖盪亞洲江湖,到處求人下單,到目前為止的心得是「我32歲以前到底活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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